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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路相逢地兄弟

    西去的火车像个疲惫的老人停靠在站台上,陶栗子夹杂在人群中挤上车去,心口却像揣着一只小兔子“蹦蹦蹦”乱跳。毕竟没有买票,他不敢走进车厢,像个偷了灯油的小老鼠,惶惶不安地龟缩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列车员、乘警从他身边经过,陶栗子都免不了打个寒噤……
    列车终于启动了,陶栗子不安的心情略微有点平静,但不远处传来的责问声又是他心惊胆战:“哥们,没买车票吧?”陶栗子惊魂不定地循声望去,只见一米开外的地方坐着个小男孩,小男孩顶多十二三岁,乌亮的眼睛充满狡黠,发问声就是从他嘴里喊出来的。陶栗子白了白眼没理他,小男孩天真地笑笑:“甭紧张,我叫小辫子,和你一样没买票。”小辫子说着便向陶栗子身边靠了靠,天真浪漫地说:“买票干嘛,我在火车上混了一年,一次票也没买过,如果查票的来了,我会帮你的。嗨,你叫什么呀!”陶栗子见小辫子并无歹意,心情一下子释然了,正想告诉他自己叫陶栗子,却见小辫子脸色蜡黄,额头上的冷汗朝下直淌。
    陶栗子惊得一怔,慌忙抱住小辫子道:“兄弟,你怎么哪?”小辫子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说:“肚子,我的肚子疼……”陶栗子按住小辫子的腹部给他揉了一气不起作用,便说:“兄弟你挺住,哥哥给你讨些药去。”
    陶栗子走进8号车厢,一个戴宽边眼镜的阔卓青年正在那里服用“氧氟沙星”。陶栗子深深地给宽边眼镜鞠了一躬,道:“大哥,有个小孩肚子疼,能不能把你的药片匀上几粒?”宽边眼镜瞪了陶栗子一眼:“说得比唱得好听,这点药匀给他我咋办?”陶栗子讨个没趣,正要走开,一个老头拉住他,给他一板氧氟沙星,连手中的矿泉水也递给陶栗子:“快拿去给小孩服用,不顶用就上广播室喊医生!”
    陶栗子谢过老头,把药给小辫子服了,小辫子的疼痛感慢慢减轻,脸上也有了血色。陶栗子不无感慨地说:“多亏老爷爷的药,可宽边眼镜不是东西!”小辫子掩嘴一笑:“有钱人就这样,不把我们当人看!”说着提高嗓音道:“小辫子能遇上哥哥这样的好人真是三生有幸,嗨,哥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干什么去呀!”陶栗子说自己很小时父亲就去世了,母亲为供自己读高中累了一身病,今年高考他虽然考了698的高分,但家里没钱只好放弃上学的机会去新疆打工,离家时把仅有的300元留给母亲后没钱买车票的事说了出来,末了感慨道:“逃票就像做贼,每时每刻都在提心吊胆……”
    小辫子哈哈笑道:“人民列车人民坐,人民没钱逃车票,这有什么,啊?”陶栗子被小辫子的滑稽逗乐了。小辫子接着又说:“哥哥,大学一定要上,没钱兄弟帮你!”陶栗子笑道:“你自己混得人鬼不像,还能帮我?莫非偷盗不成?”小辫子白了陶栗子一眼:“哥哥想哪去了?缺德事咱不干……”两人正说着呢,广播里传来检查车票的提示声。小辫子慌忙拽起陶栗子来到车厢内,指指座位下边说:“哥哥快钻进去。”说着便像老鼠一样抢先钻到座位下面去了。
    陶栗子什么时候钻过座位呀,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小辫子在下面蹬了他一脚:“真像根木头,还不钻进来!”陶栗子费了好大劲刚一钻到座位下面,查票的吆喝声便传过来:“查票,查票,都把车票拿出来!”
    查票的共五人,两人堵住车厢门口,只许人进不许人出;其余三个挨个儿检查每一位旅客的车票。陶栗子吓得六神无主,小辫子把手指按在嘴上做一个不让他响动的手势,查票者的大皮鞋便在他们眼前晃动了。陶栗子虚惊虚尿,小辫子紧紧抓着他的手,陶栗子才没把那泡尿撒在裤子里……谢天谢地,终于等到查票的走了,陶栗子长长叹了一口气:“兄弟,差点没把我吓死?”小辫子“嘿嘿”笑着:“哥哥胆子太小,甭怕,没有越不过的火焰山!”说着做个鬼脸道:“哥哥趴这别动,我去给咱弄点吃的!”
    小辫子走后,陶栗子偷偷笑了:小辫子真是个鬼精,捉迷藏的本事练得这么老道?想了一会,不觉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一阵“出来!出来!”的喝喊声把陶栗子惊醒,陶栗子睁开眼睛看时,一根笤帚把正在自己身上乱捣——他被打扫卫生的列车员发现了。陶栗子怯懦懦地爬出来,见站在面前的列车员是个“啤酒肚”,惊得不知怎么才好。
    “啤酒肚”瞪了陶栗子一眼:“是不是没买车票,啊?”陶栗子嘴里呐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正在这时,小辫子回来了,他给“啤酒肚”深深鞠了一躬,“嘿嘿嘿”笑道:“叔叔甭生气,他是我哥哥,没钱买票才钻座位。你看这样好不好,”小辫子抓过“啤酒肚”手中的笤帚道:“我们替你打扫卫生,以功赎过!”“啤酒肚”正懒得干活,“哼哈”两声道:“打扫干净啊!”说完回去睡觉了。陶栗子便和小辫子一个拿笤帚,一个着拖把,开始打扫卫生。
    然而,当陶栗子拿笤帚清扫宽边眼镜脚下的垃圾时,宽边眼镜就是不抬脚。陶栗子笑笑:“大哥抬抬身子,让我把里面的垃圾扫出来。”宽边眼镜一动不动,还指着陶栗子大骂:“滚一边去,你连票也不买,在这里瞎捣鼓啥……”话音未落,小辫子手中的拖把已落在宽边眼镜脑袋上:“打死你!叫你欺负我哥哥……”
    拖把带着水渍在宽边眼镜脑袋上摩擦,污水顺着宽边眼镜的脸腮朝下流淌。宽边眼镜恼羞成怒,站起来要打小辫子,屁股一抬,一只黑皮包亮了出来。小辫子迅速反应:“好啊!怪不得你不抬身,原来偷了别人的皮包!”小辫子本是无意,却歪打正着点中宽边眼镜的“命门”。宽边眼镜见势不妙撒腿便跑,却被陶栗子使了个绊子“噗”地摔倒。小辫子见状立即吆喝起来:“抓小偷,快抓小偷!”说着把黑皮包拎在手中叫喊:“谁的皮包?谁的皮包?”
    坐在宽边眼镜对面呼呼大睡的一个青年男子被惊醒,一见小辫子手中的黑皮包,跳起身子抢在手中道:“我的皮包怎么在你手中?”小辫子指指已被众人制服的宽边眼镜道:“你得问问他呀!”青年男子打了宽边眼镜一个耳光:“狗贼,你衣冠楚楚一路套近乎,原来要对我下手!”说着感激地对小辫子道:“小兄弟,太感谢你啦,我是省地矿队的,十几个队员在人烟稀少的大业山探矿,我带了现金去给他们发工资,没想到……”
    这时候乘警过来把宽边眼镜带走了,青年男子拿出500元要感谢小辫子,小辫子正要推辞,忽然想起陶栗子,便对青年男子说:“这钱本来不能要,但我哥哥考了698分却因为没钱上不了大学,只好去新疆打工,这钱就给我哥哥上学用吧!”说着把钱递给陶栗子。陶栗子期期艾艾,小辫子脑袋一歪:“拿着,这是我们抓小偷的奖赏!”
    旅客们听说陶栗子高考成绩698,却要放弃上学的机会外出打工,声声惊叹中,几个旅客便一块两块地捐款。小辫子灵机一动:“为了感谢爷爷、奶奶、叔叔、阿姨的爱心,我给大家唱支歌。”车厢里响起热烈的掌声,小辫子拿好姿势,回肠荡气地唱了一首“信天游”。
    旅客们听得如醉如痴,又有几个人上来捐款。小辫子眼前一亮,拉拉陶栗子说:“哥哥,这一招还行,我们唱歌筹款!”说着和陶栗子来到5号车厢。陶栗子看着满车厢的旅客,有点胆怯地说:“兄弟,我有点怕!”小辫子笑笑:“不偷不抢怕啥?”说着递给陶栗子一个纸箱道:“哥哥拿着这个,我这里歌声一起,你就拿着纸箱去旅客跟前募捐,这种场所没有人不扔钱的!”说完,扯开嗓子唱起了《走西口》。
小辫子的歌声一起,一个中年人便站立起来;《走西口》唱到一半,中年人走到小辫子跟前神情激动地喊了一声:“小辫子,你让找得好苦!”
    中年人是小辫子的爸爸钟引文,钟引文原是中原大学的音乐教授,现在是招生办主任。前妻病故后他与一个白领女子再婚,白领女子背过钟引文对小辫子非打即骂,小辫子不堪虐待,离家出走流浪社会,后来干脆在火车上安家。钟引文与白领女子大闹一场后离了婚,四处寻找小辫子,但一直没有消息。这次他上新疆招生,打算顺路找找小辫子,却听有人在车厢里唱他熟悉的《走西口》。钟引文走过去一看,歌唱者竟是自己的孩子小辫子。
    小辫子偎依在爸爸怀里哭了一阵,突然指指陶栗子说:“爸爸,这位哥哥叫陶栗子,考了698分却没钱上学,我正为他募捐学费哩!”钟引文一怔,问明陶栗子的情况后当即表态:“陶同学如果上我们学校,我向学校申请,全免你上学期间的一切费用!”陶栗子一听,忙不迭地向钟引文鞠躬:“谢谢叔叔!谢谢叔叔!”
    钟引文一笑,说:“不过还有一道程序,我得去你们家调查调查,看看你说的情况是否属实。”陶栗子道:“叔叔尽管调查,陶栗子现在就陪叔叔去我家……”
    三人在昌明车站下了火车,乘坐汽车向陶栗子家乡赶去。陶栗子的家在石嘴头,一走进陶栗子的家,钟引文顿时被这里的贫寒震撼了,他在心里说:“这样的穷地方能出一个优等生实在不容易。”小辫子似乎对这个陌生地方很感兴趣,跑出跑进地这里瞅瞅,那里看看。突然他走到钟引文跟前说:“爸爸,栗子哥哥有妈妈没爸爸;我呢,有爸爸没妈妈,就让陶妈妈和栗子哥哥搬咱家住行不行?”钟引文笑笑,深情地对陶栗子和陶妈妈说:“你们恐怕还没认出来,小辫子她是女孩!”陶栗子惊得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钟引文幽怨地说:“她从小不留辫子,总爱留个男孩的板寸头,我怕他真的变成男孩子,才给她起名小辫子。”陶栗子诧异惊呼:“这么说小辫子果真是女孩,我怎么没想到啊……”
 
(本文发表于《故事会8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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