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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身女子迷途森林

    葱郁密茂的原始森林,千百年来就像是一个偌大的迷宫,向外界隐匿着死一般的阴森和静谧。也许大自然的造物主格外垂青这块土地,才让它至今还保存着一个久远历史的模样。它的身上充溢着一派放荡不羁的豪气和野味。亘古洪荒的密林,遮天蔽日,沼泽丛生,虎狼出没。
    李香儿疲惫不堪地骑着那匹在山下租来的棕红马,艰难地穿行在无边无沿的密林中。她一脸憔悴,熬出了青黑的眼圈。那身深红色的蒙古袍在万绿丛中犹如一团游动的火。她缓缓而行,费心地辨认着来时的方向,搞不清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地钻进了这样一个鬼地方。死亡的恐惧笼罩着她。
    李香儿是同单位里的一些哥们姐们利用黄金周到这个离她们居住的城市不远的原始森林里来旅游探险的,她因为好奇地追一只小白兔而与同伴们失散的。她已经在原始森林迷路三天了,左冲右撞老在一处山峰下打转。此时,她直想哭。
  她抬起头,嶙峋的青石,陡峭的山崖,横在眼前,湍急的泉水,从山崖上飞泻而下,溅起万千水珠,就像一个人从崖上掉下来,摔成粉身碎骨,让她不寒而栗。而今,那种初踏森林的新鲜感早已荡然无存了。她只想能早一点逃离这儿,可偏偏连来时的路也找不到了。其实,这浩如烟海的森林,根本也谈不上有路。她原以为穿过森林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可以省下许多绕道的时间,可不知是怎么回事,走来走去总在原地打转。
    “唉。”她叹了口气,疲惫不堪地从马上跳下来,将马牵到溪水间饮水。她从腰间拔下在超市里卖的西瓜刀在一棵又高又大的花栗树上刻上一条标记。然后,她慢慢抬起头,那是一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那是一双让每一个男人都心动,让每一个女人都嫉妒的大眼睛。而今,它面对的却只是枝杈横生,黑糊糊一片的大森林。
  林中峡谷的夜是那般的难熬,以至于她不得不倦曲着身子,数天上的星星。军用水壶的水哗哗翻开着,三角架下的篝火猎猎跳动,映照着她那张红扑扑的脸,紧锁的眉头和略带忧愁的大眼睛。
  爸爸和妈妈一定还不知道我现在所处的困境,真的不该没听两位老人的话才落得这般地步。唉,真是自作自受。她心烦意乱的想着。一想到这几天风餐露宿,她便想到了家的温暖。长到二十三岁,她还是头一次这么远离城市,就迷了路,真够倒霉的了。
  她不时将干柴投入火中,痴痴地看着壶中的水咕嘟地开着。猛然,她发觉自己的肚子也开始叫了。这才想起自己已快一天没顾上吃东西了。她站起身,取下壶往自己杯子里倒满水,又从挎包取出一块方便面,放在嘴里,咀嚼着。这几天,她吃得不应时,胃有时疼得厉害,偏偏这时她又来了例假,她真有点苦不堪言。幸亏她还有这匹善解人意的马,才使她未能在中途倒下去。
  “嘶……”拴在树上的棕红马凄厉地嘶叫起来,两只前蹄惊恐地跳了起来,霍地抽出腰间的西瓜刀。
  漆黑的夜幕中,有成群的野狼嚎叫着逼上来,幽幽的峡谷回荡着一片凄厉的长嚎,仿佛整个密林都在震撼,阴森恐怖,让她毛骨悚然。她眼前的偌大一群狼,从四面压迫过来,黑乎乎的一片,像在举行一次盛大的聚会。狼群闪烁绿光的眼睛,棕红马焦躁不安的眼睛,李香儿惊恐的眼睛,都汇聚在这片峡谷之间。她顿时生出了一身冷汗,心也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好像世界末日到了似的。她手里紧紧攥住那把西瓜刀和野狼对峙着。她脑子闪现出书本上电影电视上狼在羊群中叼走小羊的情景。也许是那团篝火帮助了她,那群野狼只是在不远的暗处嚎叫着,并不敢贸然扑过来。她一手握刀,一手匆匆拾掇着随身携带的物品,随时准备逃脱这个鬼地方。当她紧张地往挎包里塞杯子时,蓦然将手触到了手电筒。她想起了临行时爸爸告诉过她,狼是最怕光亮的。于是,她急忙掏出来,将一缕光束扫向狼群。果然,狼群中一片慌乱。手电光所到之处,狼纷纷躲开了。
  李香儿顾不上许多了,翻身跃上马,打着手电筒向林中疾驰。不想在密林中还藏匿着一条灰狼,它迎面窜过来,一口咬在她的大腿上。她忍着剧烈的痛在马背上俯下身,将那把西瓜刀直刺那狼大张的口中。那狼一声哀嚎,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她用力拍了马屁股一下,那马四蹄生风般地消失在密林丛里,身后只留下一串哒哒的马蹄声。
  也不知道究竟在夜色里跑了多久,也不知道究竟在什么地方,她在惊悸中以超人的毅力在密林里漫无边际地奔跑着。她似乎感到总有一道阴影紧随其后,想要吞噬她。一种求生的欲念支撑着她,不敢有一丝一毫喘息。她顾不上包扎一下伤腿,忍着剧烈的疼痛。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活着,她不愿就这样白白死去。当墨色渐淡,东方吐白时,她已经筋疲力尽了,咕咚一声从马上坠了下来,顿时失去了知觉。那匹马骤然停下来,嘶叫着,转过头将鼻孔贴近了她的脸庞,焦灼着甩着尾巴。

        一
    墨云盖顶,骤雨天降。风携着暴雨,夹着雷电,顷刻间席卷森林。树木在风雨中挣扎,小草在风雨中挣扎。她躺在地上,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她身上、头上和脸上。她想爬起来,可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没有了一丝气力。
  “我真的就这样完了吗?”她脑海里冷不丁闪出这样一个念头,有了一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她用颤抖的手解开了迷彩服的第一个扣子,掏出那个挂在脖子上的银质的吉祥符,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那匹马通人性的垂下头,嘶啸着呼唤着主人。她伸出手,吃力地抓住马缰绳,挣扎着爬起来。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照亮她那张流淌着泪水和雨水的苍白脸庞和湿漉漉的头发。她踉踉跄跄地拽着马缰绳,步履蹒跚地朝前方走去她那被狼撕扯破的一片迷彩裤随风摆动着,像是一面血色的旗帜。风还在刮,雨还在下。她逆风而行,脸上现出几分绝望的神色。
    原始森林是浩瀚的,像是一片绿色的大海,李香儿则像一叶飘泊不定的小舟,一会儿跃上峰颠,一会儿跌下低谷,但却始终也见不到一线生的希望。她觉得心力憔悴,真的想就地躺下,然后慢慢地死去。这样,也许更少了一点痛苦。昨晚的绝处逢生,让她一时明白了许多东西。很多事是可遇不可求的,命运也同样如此。这让她对生存下去又添了几分期待。她挣扎地骑在马上,满脑子都是稀奇古怪的想法。她甚至幻想自己能变成一只山鹰就好了,那样就可以飞出这片森林,并永远不再回头。
    蓦然,她发现不远处的半坡上有一个裸露的洞口,四周布满了低矮的杂草丛和小树,若不是昨晚的风雨吹刮,平日是绝难发现洞口的。她两眼为之一亮,求生的欲望促使她跳下马背,一瘸一拐近似疯狂地朝洞口跑过去。
  她在黑暗中掏出挎包的手电筒,刚照亮里面,阴森森的洞里便传出扑楞楞的一串声响,吓得她嗷地一声尖叫起来,手电筒也摔落在地上。她定下神,发现原来是几只蝙蝠,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弯下腰拾起手电筒,顺着光柱一瞅,惊愕地发现这个外表酷似自然山洞的深处,居然是借助山洞凿出的一个庞大的地下建筑。错落有致的石级,足足往地下开凿了几十米,简直有点不可思议。想不到这深山密林之中,还会有这般奇景,她禁不住想,这会是什么人干的呢?
  她回过身,才发现原来洞口右侧有一个圆形的小石,很光滑,她试探着旋转了一下,只见一扇厚重的石头门顺着滑道轰隆隆地移了过来,将洞口天衣无缝地堵死了。她慌了,可无论怎么用力旋转小圆石,也无法再将那扇门打开。无奈,她只好寻找其它的出路。她沿着石级往下摸索,费了好大劲才推开旁侧厚厚的一扇大铁门,沿着十几级台阶往下走去,又顺着窄窄的过道,走进了一间地下室。屋子里很凌乱,又潮又湿,内有破烂不堪的桌子、脏乱不堪的床铺,还有破烂的水桶、火盆、军用饭盒、空炸弹箱等物,似乎曾有人住过。 
    李香儿不由得紧张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壁,惊愕地发现一面墙壁上竟还挂着一个骷髅。她毛骨悚然,一步步后退到了那张破桌旁,一只手不自觉地触摸到了一个像框。她拿在手上,借着手电筒光,看到的竟是一幅国民党军人的照片。发黄的照片上的军人很年轻,约有二十几岁的模样,白皙的面孔,一双不大的眼睛带着几分忧郁的神情。她出了身冷汗,意识到这里曾住过国民党的军队,说不定还藏匿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愕然间,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顶住了她的后背,她惊恐地回过头,只见一个白色长发蓬乱过肩,满脸胡须,颧骨高耸,眼窝深陷,身裹虎皮的怪人狰狞地立在她的身后,嘴里咕噜着她一点也听不懂的话。
    她吓坏了,声嘶力竭地惊叫了一声,抬起腿想跑,但随即给那家伙一把揪住了头发摔在了地上。

        二
  双脚和手都给牢牢地捆绑上的李香儿倦缩着身体,依在一个角落里。她那双惊恐的眼睛直视着一张兽性十足的丑恶嘴脸。这一切来得那样的突然,那样的可怕,是她一点也不曾想到的。想必这次真的是必死无疑了。她心灰意冷地想。
  怪人点燃松明,开始翻弄她挎包。他掏出包里掏出她那硕果仅存的一点干粮和方便面,贪婪地大口嚼着,吃得很香,并不时扬起脸,对她露出一丝得意的狞笑。李香儿用力挣脱着绳索,大声喊道:“你是什么人?快放开我!”
  怪人则用已变得生疏了的有如牙牙学语般的说:“你……别着急,等会儿……让你舒服,哈哈……”
  他将口中最后一块方便面咽了下去,又咕嘟地喝了几口水,带着淫笑向她靠了过来。她的脑子嗡地一下胀大了。她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这种禽兽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她充满恐惧地往一边躲闪着,使劲用脚踢蹬着,不想让怪人近前。怪人两眼射出了淫秽的目光,一步步地朝前逼近。
  “滚开,你这个野兽!”她大吼着。
  怪人脱去兽衣,露出了长长的胸毛,他“啊啊”的边比划边说:“别害怕嘛……我可是好久都没尝女人的滋味了,你是自己送上门的,可不要怪我不客气了,哈哈……”
  他狞笑着扑了上来,将她按倒在地上,急不可耐地去撕扯她的迷彩服。她挣扎着,踢打着,大骂着。怪人对此全然不顾,按捺不住的淫欲,使他变得疯狂起来。他骑在她身上,迫不及待地扯开她的内衣。猛然间,她脖颈上挂的那个银子吉祥符裸露出来。怪人睁大了眼睛,惊奇地将它托在手上,仔细地端详着。这个吉祥符对他来说,简直太熟悉了,尤其是那上面的一道细微的伤痕,再清楚不过地证明,他就曾是它的主人。如今,它怎么会落到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手里呢?
  他脑海里不由闪现出许多年前的一桩往事。那还是一九四九年的十二月初,解放军突破了长江天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西南各地进发,他所在的国民党部队已经预感末日的来临,长官密令他们部队迅速将一批武器和黄金运往原始森林中一处新建的秘密地下仓库隐匿起来,以备不测。
    一天深夜,一支武装押运的车队在六号公路秘密集结。公路两侧,国军岗哨林立,如临大敌。三班班长黄从大从一辆军车的驾驶室里跳下来,急匆匆地朝路边跑去。姐姐菊珍从家里赶来送行,虽然弟弟经常有军事行动离开,但都未被远离家乡,但形势注定了国民党要失败,所以这种生离死别的滋味是他所难以忍受的。
    泪眼对泪眼是何等的伤心。黄从大将父母遭遇日本飞机轰炸身受重任弥留之际送给他的吉祥符一言不发的递给了姐姐,道了声“保重……”就挣脱菊珍姐姐的手跑上了车……
  “快告诉我,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怪人手里拿着吉祥符,操着含胡不清的话,冲着她喊直嚷。与菊珍姐姐一别四十多年,如今见到了它,仿佛是经历了又一场噩梦,他太想知道这一切了。
  李香儿无法听懂得怪人的话,可她此时充满了对他的仇恨。怪人刚才禽兽不如的举动,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她大声骂道:“可恶的野兽,我要杀了你!”
  怪人从李香儿的脸上看到了她内心的愤怒,可他无法全部听懂她的话。他知道他刚才所做的那一切对一个姑娘的伤害该有多深。若不是见到那吉祥符,想起了善良的菊珍姐,他也许就会从肉体上蹂躏了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可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已没有这个欲望了,反而生出了几分羞愧。他从桌上拿起刚才从姑娘身上搜出的西瓜刀,注视着面前这个女人喃喃自语着,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祈祷。
  李香儿用惊恐的眼睛注视着他手中的那把西瓜刀,大声说:“你要干什么!”
  黄从大说:“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李香儿却以为死到临头了,不觉地闭上了眼睛。不料,怪人却用刀挑开了她身上的绳索,并将那块吉祥符重新挂在了她的脖子上。她睁开眼睛,百般不解地注视着这一切,竟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
    怪人返身,开始架起柴火去烧烤野兔肉。她惊奇地发现怪人居然在一个大石缝里保留了火种。她不禁想起在中学历史书上读到的原始人的生活场景。火光映照在怪人的脸上,那种姿态酷似一个原始人。她憎恶地瞅着这个变化无常的怪人,这个昔日的国民党兵,究竟会拿她怎么样?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一见到这个吉祥符就突然改变了凶残的嘴脸?莫非它真得像爸爸讲得那样灵验。她低下头,默默注视着那挂着的吉祥符,又想起了爸爸,想起了家,眼泪竟不知不觉地又流下来。
    在李香儿临上车时,爸爸从颈脖里拿下吉祥符,说:“香儿,你要去,爸也不硬拦你了,你把这个吉祥符带上,它会保佑你处处平安无事的……”香儿娘一边无声的掉眼泪,一边往她旅行包里放食品等物。
    又不是生离死别,李香儿对爸妈的举动很是反感,她对爸妈的送行本就不同意,现在还招来了伙伴们的讪笑,她感觉让她掉了面子。于是,她连忙挤上车后,就吩咐司机关门开车了。
    这一切,让李香儿现在回味起来,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但此时她心里明白,这个吉祥符是真正的救了她。
  怪人将一块烤好的兔肉递到李香儿眼前。她坐在地上,警觉地往后挪动一下。她的一只手悄悄地摸到了先前给怪人扔在地上的那把西瓜刀。
  怪人说:“吃……不(姑)娘,不……怕。”
  李香儿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他,心里充满了无名的恐惧。她后悔不该孤身一人闯进来。看来,妈妈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最使她困惑的是解放了这么多年,这个国民党兵是怎么生存下来的?真是不可思议。
  “吃……不(姑)娘。”他又一次将烤肉递了过来。
  李香儿这会已是饥肠难忍,盯着那大块的肉,馋得直流口水。怪人又含胡不清的话说了一句“吃吧”。她再也忍受不住这种诱惑了,心说,不管是死是活,反正也是这样了,就是死了,也不能当饿死鬼,索性吃它个痛快。她猛地一把抓过那块肉,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李香儿将手中吃剩下的兔子肉骨头扔在地上。她不安地盯着那个挂在墙上的骷髅。“怕……吗?”怪人问。她一回头,发现怪人那张可怖的眼睛正从侧面盯着她隆起的胸部。她不禁有点不寒而栗了。这里的一切太可怕了,简直就是一个由怪人统治的魔窟。她的目光又一次投向了那个可怕的骷髅。在学校时,她头一次在生理课中见到那可怕的骷髅时,曾经吓得不行。今天她不仅重新见到了骷髅,而且还见到了比骷髅更可怕的怪人,这更让他感到恐惧。
  “当年国民党在这密林深处修建的地下工程肯定隐藏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一定要活着出去向世人揭露出这阴暗的一切。”她默默地想。
  怪人最初从李香儿的身上见到那个多年来魂牵梦萦的吉祥符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作是神的显灵,以至于他对先前对李香儿的凌辱后悔不迭,生怕就此得罪神灵。这些年来,他藏匿在深山老林的地下仓库里,尽管手中有排长留下来的能走出原始森林的路线图和指南针,可他却不敢越过雷池一步。他深知长官对这项秘密工程的重视和对失职人员的凶残,如果,他若孤身一人走出去,肯定是死路一条。其实,他与世隔绝,根本不知道山外发生了令他想都想不到的变化了。
    想到这儿,怪人站起身,一步一步向李香儿走去。李香儿戒备地站起身,横眉冷对着怪人。她不知道怪人究竟要对她干什么。
  怪人用手指拨了一下那个吉祥符,问:“你……这个是从哪……里来的?”
  李香儿听不懂他的话,误会了他的意思。她警觉地说:“你要干什么!”
  怪人伸手去摸她脖子上的吉祥符,李香儿娥眉倒立,嗖地一下拔出了西瓜刀,怒目直视着怪人。他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她厉声骂道:“该死的匪徒!”
  怪人继续说:“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
  “我想杀了你!”她握紧刀把说。
  “我真的不会伤害你。”怪人摊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也许他同李香儿对话后,使他说话比原来顺多了。“你赶快放我出去!”她大吼。
  “我们谈谈,好吗?”他往前跨出一步。
  “你不要往前走了!”她厉声喊。
  怪人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她愤怒的情绪。他停下脚步,扑通地跪了下来,凄哀地说:“你可以离开这里,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求求你了!?”
  她给怪人这出人意料的举动搞得呆住了。她百思不解地望着这个怪人,不知他为何竟如此做。
    “我究竟在什么地方值得他害怕呢?”她奇怪地想。她很想尽快逃出去,但又怕找不到可以出去的路。她跺了下脚,心灰意冷地将刀插入了刀鞘。

          三
    到了晚上,筋疲力尽的李香儿昏昏欲睡地打着哈欠。但她依旧强挺着,不使自己睡过去。守着这样一个怪人,谁也难料晚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她警觉地瞅着怪人,借着油灯燃烧的光亮,她的眼前是一张可怖的嘴脸。只见怪人依偎着一个空炸弹箱子睡着了,带着白沫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还传出了鼾声。
  她看着看着,眼睛也有点睁不开了。但她依然告诫自己千万要坚持住,可不能睡过去,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个怪人就会杀了的。她惊恐地见到怪人在酣睡中,手里还攥着那把陈旧的左轮手枪。
  李香儿终于支持不住刚迷糊过去,也许怪人做了个恶梦,在迷蒙中,他“啊”地大叫一声,腾地坐了起来,不自觉地扣动了手中枪的板击。一颗子弹嗖地一声从李香儿的头顶上擦过,在她身后的墙上溅起了一簇火星。
  李香儿对此毫无防范,惊出了一身冷汗。惊恐之余,她猛地抽出西瓜刀,仇视地盯着怪人骂道:“野兽!”
  怪人也为刚才的举动后悔不迭。他失神地瞅着她一脸怒容,鼻尖上浸出了津津的汗珠,手中的枪也“铛”地落到地上。他忏悔地跪了下来,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乞求她的宽恕。他不敢回首往事,李香儿的突然到来,使他陡然觉得自己在精神上快要崩溃了……
  黄从大挤在人群中,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他看见排长领着守秘密仓库的兄弟出去的,待一阵枪声后,只见排长一个人回来。他知道,这是排长在执行长官保守秘密的命令而结束了他们的生命的。排长回来后总是失神地望着这一切,唉声叹气。他从那一刻起,仿佛感到世界未日到了,一切全完了。他也想到了死,几次举枪对准自己的脑门,又几次放下来。他的脑子里老也摆脱不了和菊珍姐最后诀别时的情景。他也不知此刻的菊珍姐究竟怎么样了。他还幻想能有再见上她一面的机会。最后,他和活下来的排长将兄弟们的尸体埋葬掉。排长还试图用那台发报机对外联络,但所有的通信都中断了。他们再也没有任何渠道了解到外面的情况,只是知道蒋介石快垮台了,国民党军队快完了。他们自知罪孽深重,始终不敢越出原始森林一步。
  冬去春来,四季交替。那座地下秘密仓库成了他们栖息的地方。茂密的树丛掩映着裸露的洞口。他们深居简出,竟然不知不觉地过了许多个年头。春日,雪水融化,汇成一条小溪潺潺流淌,他们两个人在往地下仓库运水,他们身上的军服装已多处撕开了口子。夏日,野花盛开,森林中到处是一片绿色,他们的头发和胡子都已变长,变麻,最终慢慢变白;衣衫褴褛,穿行在密林中寻觅着可以充饥的食物。秋日,树叶飘零,满眼一片凄凉景色,黄从大和排长已围上了兽皮,披散着头发,追打着一头黄麂山羊。冬日,对了,是一个很冷的冬季,排长病死了,飞雪扬扬,密林中银装素裹,他孤影一人披着长发,头发和胡子已将脸部遮住了大半,形同怪人,大口大口地吃着地上的白雪,然后,艰难地把排长的尸体拖出山洞掩埋。他呆呆地望着那坟堆,已没了眼泪。头顶上飞过几只黑乌鸦,绕着大树凄沥地嚎叫着,像是在报丧。他慢慢地抬起头,眯缝着眼睛看着远去的乌鸦,猛然傻笑起来。
  “都走了,都走了,哈哈……”他冲着漫无边际的原始森林喊叫着,大笑着,那是一种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天一天地熬过来的,只知道树上的年轮在一圈一圈地增多。
  自从见到李香儿,他才恍然发现原始森林之外还有一个偌大的世界,封闭已久的心灵又开始复苏了。他渴望外部的世界,又怕见到外部的世界。那种矛盾的心里真是难以言表。况且他和李香儿又相互语言不通,就更增添了心中烦闷的情绪。
  她也对跪在她面前的怪人迷惑不解,大声说:“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怪人悲哀地呜咽着。她的心肠也有些软了,一步步地向他走去。怪人将落在地上的枪又踢出好远,以示友好。她将手中的西瓜刀扔在了地上,并报以淡淡的微笑。她双手将怪人拉起来,说:“怪人,你简直是个谜。”
  怪人嘿嘿地憨笑着,他知道她谅解了他。李香儿从成堆的兽皮中挑出几张好的,用挎包里的针线缝出一道长帘,悬挂在她与怪人睡觉床铺的中间。怪人执意用柔软的水狢皮为她铺着床铺。她一抬头见到墙上挂的骷髅,心里便觉得很恶心。她走过去厌恶地取下来,要扔掉。怪人忙跑过来夺在手上,又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空炸弹箱里。她无奈地摇摇头,说:“真莫名其妙。”

        四
  怪人将沉重的大铁门打开,一缕大自然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李香儿如释重负地深深出了一口气,放眼一望无垠的绿色,仿佛已和外界隔绝了一个世纪。她真的很奇怪,怪人怎么会在这郁闷的地下仓库里一呆就是许多年,如果换上她,肯定会发疯的。
  拴在门外树桩上的棕红马见到久违的主人也嘶鸣起来,拼命挣脱着缰绳。李香儿跑过去一把抱住马头,将脸贴了过去,像是遇见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怪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心里觉得很惬意。这些年来,他在一个无声的世界中生活着,饱经了那种担心受怕,无人交流的寂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活过来的。见到李香儿,他才猛然醒悟,过去的日子多么的可怕。
  李香儿把马牵过来,走到怪人跟前,拍了拍马背,示意他骑上去。怪人犹豫了。他从来也没有骑过马。她投来鼓励的目光。他点点头,小心翼翼跨上了马背。可那马并不友好,还没跑上几步,便把怪人掀了下来。那马掉头,又奔李香儿跑来。她见此情景直笑得前仰后合。她拽过马缰绳,飞身跃马在密林中的小路上疾驰,像是一片红云飘过,把个怪人的眼睛都看直了。她骑马转上一圈,又来到怪人跟前,笑呵呵地向怪人打着手势,意思说,怎么样,我的骑术还不错吧。怪人依旧嘿嘿地憨笑着。
    李香儿刚才骑在马上的那一刻,脑海里曾闪现过离开这儿的念头,但随即又把它打消了。她感到还不是离开的时候。她这次无意之中发现的的地下仓库是一个偌大的谜团,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面前的这个怪人更令她好生奇怪。怪人居然在如此的环境中生存下来,又如此的变化无常,都引起她极大的兴趣。
    她想解开这个谜。
  晚上,她就着昏暗的光亮,俯在一个炸弹箱上,又恢复了间断了好几天的日记,她要将自己的经历和见闻都记下来,如果一天自己遇不测了,别人也可从日记里了解到些什么。她写道:“这几天,我似乎是生活在梦里。怪人的出现,既让我恐惧,又让我新奇。怪人身上最初展露出的兽性真的让人骇怕。可我对怪人又有种预感,似乎他的兽性在我面前又化解成了人性。他突如其来的客气,不能不引起我的种种猜测。昨晚,我还发现了他一个秘密,那就是他有一个小铁箱子,白天放在里边的仓库里,到了晚上,他还要到里边去查看。也不知里边装得什么东西,值得他那么珍爱。白天,我想到那里去看看,但怪人却死死拦住我,不让我进去,还比比划划的,眼里甚至露出我最初见到过的那种凶光。我从小就恨敌人,可眼前的这个敌人又似乎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一定要设法去揭开这个谜。”
  写到这里,她停下笔,瞅了一眼鼾声大作的怪人,似乎睡得很死。她站起身,蹑手蹑脚地从怪人身边走过。怪人突然翻了一个身。她吓得赶忙停住了脚步,过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才又往库房那边走。她打开手电筒,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铁门,迈进阴森森的库房,不禁有点毛骨悚然了。里面黑乎乎的,堆满了一箱箱的炸弹,在最里面的石壁处,还堆放着一摞黒色的铁箱子,上面似乎还贴有封签。由于年代已久,仓库里隐隐透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她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觉得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用手电一照才见是一条大青蛇正将头高高扬起,吐出长长的信子。她吓得几乎叫起来,赶紧用手捂住嘴。
  再往里走,她才看清楚这箱封签上的字,她努力的分辨道:“中央银行封,民国某年某月某日”,还有圆形的方形的黒圈,象是公章印。李香儿用口一吹,那封条就成灰飘落了,她用西瓜刀小心翼翼地撬开铁箱,只见整箱黄澄澄的直放光。啊,黄金!这么多的黄金!李香儿屏住激动,又撬开了另外一箱,也是黄金。她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仓库,就是原来国民党败退台湾时建的秘密仓库,这个国民党兵就是留守的守军。国民党建这个秘密仓库可能是败退时无法运走,而藏在森林里的,也可能是还妄想打回来,藏在这儿的。
  “不行,我得赶快离开这儿,向政府报告这里的情况。”李香儿匆匆地想。她悄悄地摸出山洞,带上随身携带的衣物,跃上马背,乘着夜色奔跑起来,静静的月色下,响起清脆的马蹄声。
  怪人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猛然发现李香儿不见了。他一骨碌爬起来,在仓库里里外外地寻找了一遍,也不见她的踪影,她的随身衣物也不在了,尽管长期与外界隔绝,语言有障碍了,但他的思维还是同常人一样的。此时,一种不祥之兆掠上心头。他这才发现失策了,这个女人的逃离无疑会对他的生存构成致命的威胁。一旦外界知道了这里的秘密,他还不知道会落下个啥下场呢。
  “这个砍脑壳的,我待她这么好,她竟然背叛了我。”他不禁恼火地大吼起来。
  他像是一个发了疯的狼,光着脚,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皓月当空,林中寂寞。怪人举着松明子,在林中顺着那匹白马的蹄痕寻觅着李香儿的行踪。他深知这原始森林的深处,平日绝少有人能够涉足,单凭一个孤身女孩子的力量很难走出去,说不定她现在就已经迷路了。可当他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突然发现马蹄印消失了。他转了好大的圈子,也没找到一点痕迹。怪人绝望地一屁股坐到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眼睁睁地望着漆黑的苍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此时,李香儿还在浩如烟海的大森林里漫无边际地游荡着。她也不知道走多长时间了,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她又累又饿,已筋疲力尽,还得不时从马上跳下来,对着星光辨认着大致的方向。这会儿,从远处又传来野兽的哀嚎。一想起先前从狼群中脱险的情景。她就有点害怕,为防重蹈覆辙,她又跃马飞也似的逃离了这个险境。

        五
  熹微晨光映着李香儿那张苍白的脸。她骑在马上昏昏欲睡,脸色很憔悴。她环顾四周,依旧是一望无尽的大森林。蓦然,她惊愕地发现在一棵高大的落叶松下清晰地留着自己用刀刻的标记。她的脑子嗡地一下胀得好大,想不到自己转了一个晚上,居然只是绕了一个大圈子。转来转去又转了回来。她绝望了,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昏晕了过去。
  她从昏迷醒来,睁开眼睛,发现是倒在怪人的怀里。怪人正在用那只脏兮兮的大手,摩挲着她胸前的那个吉祥符,两滴热泪从他的眼眶滴落下来。她心里一惊,猛地摆脱了怪人的大手,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想走开。怪人粗鲁地用手将她拉回来。
  她大声说:“你放开我!”
  怪人抓住她的衣襟,愤怒地骂道:“混蛋!你为什么偷偷地走,你想出卖我!”
  她倔强地一甩头说:“你以为你们国民党做的孽还少吗?你们做了多少坏事,我恨你!”
  怪人厉声说:“我不管你说些什么,可我不会放你走的。你必须告诉我那个吉祥符的来历。我要找到菊珍姐。”
  他刚才在密林中发现李香儿的时候,竟产生了错觉。那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人从侧面看酷似菊珍姐。他跑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居然喊了好几声“菊珍姐”。等情绪稳定后,他才明白自己刚才是产生了幻觉。
  李香儿又一次回到仓库地下室。她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看着怪人在给她烧饭,脸上露出一种十分复杂的情感。因为早前听奶奶说过,有个舅姥爷当过国民党兵,不知是点死了,还是去了台湾。为这事,她们一家在“文革”时受尽了打击。
  李香儿从回忆中回到现实。阴暗的仓库地下室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真难以想象怪人会在这里生存上许多年。这也许是对国民党反动派造孽的一种报应吧。她擦了擦眼角,望着怪人说:“想不到你居然会躲在这里四十年,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从这里走出去呢?难道共产党就那么可怕?”
    怪人摇了摇头,茫然地望着洞的浓处,没有说话。
  李香儿很失望地看着他,只见他回手从后背上抓到一个虱子,竟然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吸干了血,又扑地吐了出来。她恶心地直想吐。从怪人身上,她看到了人性的沦丧是多么的可怕。她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霍地站起来,一把拉起怪人的手说:“咱们快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会帮助你的。”
  怪人似乎理解了她的意思。他惊恐地盯着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此刻,在他的心中掀起了一层层波澜,多少年的苦涩都奔涌上心头。这些年来,他过的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哟。
    雪过天晴,耀眼的阳光经过白雪的反射,刺得怪人有点睁不开眼睛。他吃力地将两具尸体从地下仓库中拖了出来,和小岛的尸体排成一排,整整齐齐的,一共三具。怪人的神经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显得忧郁重重。从此,他将孤身一人与原始大森林为伴,太可怕了,太孤独了。
  晚上,李香儿低着头,用树棍撩拨着那堆炭火。暗红色的火光映照着火堆旁那张俊俏的脸庞和那双晶莹透彻的大眼睛。她翻开自己的日记本,仔细品味着几天来所记下的见闻和感受。昨天的日记其中有这样一段话:
  “……怪人那双眼睛从始至终都是忧伤的。他的心里一定装着许多的苦涩。为了揭开这个谜底,我打算继续留下来,我一定要想法子让他把悲伤倒出来。就在昨天晚上,我指着他的那个小铁箱子,想让他给我打开,可他却死死地抱在怀里,不给我钥匙,这就越发勾起我打开它的愿望。这小小的箱子也许有一个埋藏了许久的秘密吧。”
  怪人悄悄走近李香儿身边,见她拿着手中的日记本出神。他伸出手,想摸一下她乌亮的头发,可随即又胆怯地缩了回去。李香儿的背影不禁让他想起了菊珍姐。他突然发觉李香儿有的地方长得太像菊珍姐了,尤其是那副身材。
  李香儿知道怪人站在她的身后。她慢慢回过头,两眼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哀怨。怪人不由产生了一种幻觉:眼前的李香儿哀怨的目光,变成了年轻的菊珍姐哀怨的目光。怪人忘情地喊了一声:“菊珍姐!”他伸出手去拉菊珍姐的手,而她却一闪身躲开了。幻觉中的菊珍姐又变成了眼前的李香儿。她恼火地推开怪人,大声说:“坏蛋,放尊重点!”
    怪人自知失态,羞愧地看着她一动也不动,像是一尊雕塑。
  夜深人静了。李香儿却一丝睡意也没有。她躺在床铺上,眼巴巴地瞅着仓库地下室那漆黑的空间。屈指一算,她离开家已经一个多月了,在这洞里就呆了二十几天。可这短短时日却像二十几年那样漫长。这几天,她悄悄地把整个地下仓库的布局都装在脑海里,二个炸弹库房,足足存放了十几万发炸弹。一旦发生爆炸,将给这洞上面的大山削平,太可怕了。她想:“我无论如何也要活着出去把这个秘密告诉给世人,以避免发生不测的事情。”她通过这些天对怪人的观察,发现他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她用常人的思维简直无法解释怪人目前所做的一切。他是一个集凶残与善良,强悍与虚弱,嚣张与胆怯为一体的畸性人。而他居然依赖这一切,奇迹般地在渺无人烟的原始大森林中生存了下来。这不能不说是个谜。
  她在日记里写道:“……如果说,前些天,我还想尽快逃离这个鬼都不愿停留的地方,那么,现在我已经改变主意了,我要留下来,设法揭开这个奥秘。我要想办法去接近他,了解他,但愿我能成功。”
    她翻了一个身,撩开皮帘的一角,见到怪人那边没一点动静,估计他已睡熟了。白天发生的事情又闪现在眼前。清晨的原始森林弥漫着清新的气息。李香儿拎着一只破铁桶和怪人一道去采蘑菇,林中的蘑菇可真多,把个李香儿看得眼眼花缭乱。她弯着腰,不停地往桶里捡着。而富有经验的怪人也不时地咕噜着,将她桶中有毒的蘑菇扔了出来。怪人当时的情绪很不错,竟然破天荒地手舞足蹈起来,还哼起了民间小调。李香儿觉得他哼的民歌很熟悉,奶奶在世时也经常哼唱,可她此时很茫然。本就好动的她没有多想,被怪人的歌受到了感染,放下桶在密林的草地上跳起了欢快的舞蹈。怪人呆呆地站在哪儿,给她那动人的舞姿打动了,看得如痴如醉,也不知不觉地跟着摸仿李香儿的动作跳了起来。
    一会,都累了,两人坐在草地上,不由都开怀大笑了起来。
  在归途中,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呜,转瞬间便大雨倾盆。他们拉着手在林中奔跑。两点噼里啪啪地砸在他们的身上,浑身上下浇得像落汤鸡似的。他们狼狈地跑回仓库地下室,全身上下都在滴着水珠。李香儿双手抱膀,嘴唇发青,冷得瑟瑟发抖。怪人背过身,换了一张干爽的兽皮裹在身上。李香儿害羞地背过脸。她后悔没多带几件衣服,现在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了。
  怪人走过来,递过一张兽皮,示意她换下那件湿透了的迷彩服。她现出惊惶的神色,像是让蛇咬了似的,一下将那张兽皮扔出好远。她恐惧了,怕自己也这样稀里糊涂地变成了怪人。她哭泣着,一个人跑了出去,让倾盆大雨尽情地淋湿她的身体,淋湿她那颗痛哭的心。怪人默默地站在洞口,痴痴地望她的背影。他不明白她究竟怎么了。
        六

    晚上,就在李香儿在床铺上浮想连翩的时候,这边的怪人也没有睡着。他在这些天里也在琢磨着这个美丽姑娘的来历。不知为什么,在他的眼前,总是交替闪现出李香儿和菊珍姐的身影。
  怪人想着想着,眼睛湿润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一见到李香儿就把她和菊珍姐联想到一起,产生一种说也说不清楚的幻觉。也正如此,他才会在那一瞬间收敛了当初的那种邪念,而一直善待她。难道世间真还会有这般巧事。他不敢往下想了。于是他悄悄地爬起身,绕过李香儿的床铺,向里边的库房走去。
  怪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当他把那个珍藏的小铁箱子抱在怀里时,两滴热泪落在箱子上。他珍爱地用手擦拭着落在上面的灰尘,然后从胸前掏出一把钥匙。他突然觉得那把钥匙如此的沉重,是它锁住了他内心的情感。除却它,他现在一无所有。所以他才将它视为生命一样宝贵。可今天,一切对他都不重要了。他边想边把钥匙插入锁孔,刚要打开,却猛然发现李香儿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怪人的脸勃然变色,恼火地吼叫着:“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李香儿从怪人的表情上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她指着箱子,平静地说:“我想看你把这个箱子打开。”
  怪人迟疑一下,拔出了钥匙,用双手郑重地递到她的手上。李香儿抱着箱子和怪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回到了地下室。李香儿点燃油灯,然后打开了放在桌子上的铁箱,见里面只有一个用纸层层包裹的小包。她一层层地剥着,脑子里在揣测这里面会装着什么。
  怪人站在一旁,神情有点激动,他默默地盯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神色。当她剥到最后一层纸时,她不禁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原来这是一张发了黄的合影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分明有自己的奶奶和爸爸的影子,而那个穿着国民党军服的男人不用说就是对面的这个怪人,而这个怪人也就是她奶奶的亲兄弟,她的舅姥爷。她这才恍然大悟,怪人为什么一见到她戴的吉祥符就与先前判若两人。之后又对她这样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张照片明白无误地告诉了她一切。她心乱如麻,禁不住大喊:“奶奶,怎么偏偏会是你!”
  她实在无法承受眼前这冷峻的事实,突然昏晕了过去。怪人也证实了先前的猜测。他把昏迷中的李香儿抱了起来,放在床铺上。他突然发疯了的跺着脚,大声哀嚎着……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她才在昏迷中苏醒。她坐了起来,陡然发现怪人已经用手枪结束了生命,倒在不远的血泊中。他死的似乎很安详,在他的身旁还放着一张怪人临死前给她留下的走出原始森林的路线图和指南针。
  她慢慢站起身,将那张照片和图放进贴身的衣袋里,然后慢慢地走近怪人跟前,蹲下去用手绢默默地为他揩去脸上的血污。她顿然觉得自己已经历了一场梦。
  第二天清晨,茂密的大森林中,缓缓走出一匹棕红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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