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奇遇
- 学生时代
- 2009-10-19 18:30:28
1、新婚燕尔，被逼南下打工
在甘陕交界的地方，有个叫杨家凹的村子，才通电没多久，花花世界的气息就吹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了，年轻的后生纷纷加入到了打工大军的行列。快过年了，他们便拎着大包小包，怀揣着或多或少的钞票喜滋滋的回来了。
春节刚过，村东头的李狗娃就背上背包，揣着新婚不久的老婆给求的护身符和全家人的希望，踏上了去深圳的路程，据说那里摔一跤就能磕出个金娃娃。同乡的福娃对他特别照顾，让这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年青人很快就没了离家的孤独，但福娃酒后的一番话却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李老汉夫妇中年得子，为了能给狗娃攒下一份家业，老两口没日没夜的干，好不容易把几间破茅房换成了一楼一底的砖房。新房建成没多久，老头就撒手西去了，临终前拽着老伴的手，一定要让给独养儿子娶一门亲，以免断了李家的香火。说来也巧，村西头张家偏偏就看上了李家的房产，托人来说媒。两家一拍即合，两个年青人都中意对方，婚事也就成了。可小两口还没度完蜜月，老太太就突发脑溢血，虽经全力抢救把命保住了，却再也下不了床。医生说，老太太得的是富贵病，得好药、好营养，慢慢调理。小两口商量来商量去，虽说舍不得分开，但还是决定狗娃打工挣钱，媳妇春兰侍奉老母。春节刚过，狗娃就跟着福娃去深圳打工。
福娃呷了一口酒，说：“狗娃，你想哇，你那如花似玉的媳妇儿，可是咱这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儿，偏偏嫁给了你这个背时鬼，那可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啦！”狗娃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吱声。福娃脖子一仰，酒杯就见了底，猪肝色的脖子上便青筋暴露。福娃接着说：“狗娃，你就这么放心你的媳妇儿？”“咋的，还能跑了？”“可别说哥们儿没提醒你呀，你这一出来，保不定给你戴顶绿帽子呢？”狗娃一听，浑身打了个激灵，一把抓过酒瓶，举在半空，像是被定了身，一动不动的愣在那儿了。
狗娃闷闷不乐的来到了深圳。
2、看护工棚，深夜擒贼负伤
福娃上站台的小卖部买香烟去了，让狗娃给看行李。狗娃盯着南来北往的火车发愣，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想起福娃，赶紧四处寻找，找了大半天，连个人影也没见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与恐惧顿时涌上心头。他想求助于警察，向电影里迷路的小孩那样，但又觉得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丢不起那个脸；他想搭车回去，可一想到卧病在床的老母和忙里忙外的老婆，就只得漫无目的在这举目无亲的城市里瞎转悠，希望能交个好运。
狗娃在劳动力市场四处寻找着机会，那花花绿绿的公告栏旁站满了和他一样如饥似渴的求职者，他们或者失望的眼神，或者惊喜的目光，让狗娃心怦怦地跳个不停。可一看到那些苛刻的招聘条件，狗娃就只想骂娘，除了身强力壮，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他想：天无绝人之路，这诺大的一个深圳，就没有我狗娃的容身之地？
这一天，已经整整三天滴米未进的狗娃耷拉着脑袋来到一个建筑工地。机器的轰鸣和杂乱的工地好比一剂强心针，让狗娃顿时来了精神。他从门卫那里得知这里还差一个打杂的，就央他给说说情。工头见他老实巴交的，又身强力壮，就答应了。
不久，工头见狗娃勤快、老实，就把夜间看工棚的事交给了他。狗娃住进了工地旁边用铁皮裹的简易住房。吹风下雨，铁皮呼啦啦响个不停，屋里屋外一个样；最难熬的是晴天，太阳一烤，睡在里面，就像憋在笼屉里。这不要钱的房间虽说苦了些，但一想到老母、老婆，狗娃就又来劲了。
一天夜里，狗娃睡在铁屋子里，正梦见和老婆温存。突然，外面“呯”的一声，狗娃一屁股坐了起来，顿时没了瞌睡。他赶紧拿起充电电筒，四处巡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才又回来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狗娃迷迷糊糊的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是风吹铁皮的声响。他实在太困了，本想不理会，可一想到白天左眼皮跳得厉害，就打开门，不是说“左眼跳，要折财”吗。他没有拉灯，凭借远处的灯光，看到前面拐弯处似乎有一个人影。他大喝一声，那个人影撒腿就跑。狗娃立即飞身追了过去，他边跑边呵斥。那人见乱砖头前面是两米来高的围墙，猛地冲了过去，抓住围墙，一跃而起。狗娃如苍鹰扑食，抱住那人的双腿，往下一拽。这时，狗娃似乎觉得身后有风，本能的一闪，左肩挨了重重的一闷棍。说时迟，那时快，他强忍着穿心般疼痛，就地一滚，一个鲤鱼打挺，左手抓起一个砖头，迎向泰山压顶的第二棍，右脚一个百步穿杨，右手一记直拳，打在那人的身上。狗娃手上的砖头被打碎了，虎口也被震得发麻，而那人也一个趔趄，整个身子蜷成一团。
被狗娃拽下围墙的那人右手举起一把一尺见长的一面带刃，一面锯齿的匕首，凶神恶煞地说：“小子，识相的，别挡我们的财路，否则，我这家伙可不认黄！”狗娃心想：对这种人不能硬来，但总不能让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耍横，他这个看工棚的可不是白养的！“喂，你怕了不是？快说！”狗娃灵机一动，央道：“大哥，你我都是出来混饭的。这样吧，你朝我大腿捅一刀，明天，我也好有个交代。”那人站在高处，个子又比狗娃高，迟疑了一下，还是猫下腰，向狗娃扎来。狗娃大喝一声：“看，后面有人！”飞起一脚，踹在那人右手的手腕上，“嗖”的一声，刀被磕飞了。
就这样，狗娃制服了两个正在偷电缆的窃贼。
3、返乡途中，六年血汗被骗
工地为狗娃开了庆功会，还奖励他两千元。老总亲自为狗娃绶带、颁奖，见狗娃憨厚、结实，又身手敏捷，就把他留在身边，给自己当私人保镖。
一眨眼，狗娃离家已经快一年了。这天夜里，窗外淡淡的月光洒在狗娃古铜色的脸上，狗娃渐渐进入了梦乡。他梦见刚才和自己温存的老婆使劲推开自己，投到了一个面色白皙的小伙怀里。自己一怒之下，抓起一个啤酒瓶，磕掉瓶底，捅到那个家伙的肚子里，肠子都漏出来了，老婆“啊”的一声就昏死了过去……狗娃被惊出一身冷汗，一屁股坐了起来，定了定神，抓起电话，这才拾起家里刚通了电，连电视都看不上，哪来的的电话？狗娃又抓起笔，准备给老婆写封信。可写信对于没喝过什么墨水的狗娃来说，好比茶壶煮汤圆——有话自然倒不出来，急得他满头大汗，这笔还是落不下去。
就这样，狗娃在屋里踱了几个来回，打算回家探个究理。一想到与老婆分别那晚的情景，狗娃像一个正在升空的氢气球被针扎了个眼，慢慢得跌回地面一样，瘫倒在了床上。
那也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老婆坚决地说：“狗娃，你这次出去，不混个名堂就别回来，免得人家笑话咱！”“你想我了也不？”狗娃拥着老婆喃喃地说。“去你的，我可告诉你，你要不混个人模狗样，不要说回来，就是信也不许写！”老婆一把推开狗娃，狠狠地说。狗娃气呼呼地说：“哼，不联系就不联系，看谁挨得过谁！”老婆还煞有介事的逼狗娃写了个“军令状”，两口子闹了个不欢而散。
狗娃又想起了福娃，不知他现在在哪儿？自从与福娃失去联系后，狗娃几乎每到一处，都要打听福娃的消息。可人海茫茫，他在哪儿呢？狗娃一想起福娃上次说的那番话，就如芒在背，很不是滋味。他又犹豫了，看来自己根本就不该出来！可要不出来，老母的病怎么办？将来要再有个一男半女的，又该怎么养活？
狗娃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不知啥时候，狗娃睡着了。
此后，工地换了一个又一个，工友换了一茬又一茬，狗娃始终跟着老总。狗娃想老婆了，就取出一直放在贴心内衣口袋里的结婚照和护身符，一个人在那儿傻笑。
这年元旦刚过，老总把狗娃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郑重其事地说：“狗娃，你跟我也快5年了。如今，房地产生意也不太好做了，我打算另谋出路，准备开年出去考察考察。你呢，也有几年没有回家了，明天去财务处把你这几年存在我这儿的工资结了吧。”老总喝了一口茶，接着说：“狗娃，等我的项目定下来后，你还来我这儿，如何？”狗娃激动地说：“老总，您对我就像再生父母，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会不愿意呢？”老总笑了笑说：“明年，把妹子接过来吧，看相片哪有看妹子赏心呢！”
第二天，狗娃领了整整十万元崭新的人民币。狗娃既兴奋又犯愁，兴奋的是自己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钱，犯愁的是这钱是打卡还是带现好，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提现金虽说危险，但只要不暴露，也就没什么可怕的。再说，还可以把存取卡的手续费节约下来，何乐而不为呢。
狗娃本想坐一回软卧，哪知年关将近，别说软卧，就是硬座都难以预订。狗娃好不容易托人买了一张高价硬座车票，又在工地找了一件漆工穿旧的迷彩服穿在身上，把钱裹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装在一个烂兮兮的尼龙口袋里，系好口袋。狗娃上车后，把钱袋往座位下一扔，就装着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半眯着眼，有人经过才偶尔瞧一瞧。狗娃座位旁边的旅客换了一个又一个，只有在郑州时，一个操着河南口音的中年妇女就一直同乘。慢慢的，两人也就混熟了。
经过两天一夜的颠簸，狗娃终于见到阔别六年的家乡的山山水水了。再过两三天，就可以看到自己的老母和老婆了。也不知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兴许母亲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老婆还是先前那样既漂亮又体贴，说不定自己的儿子或是女儿也都五岁了。想着想着，狗娃竟笑出声来，引来了同行旅客惊异的目光。
下了车，已是灯火通明的深夜。狗娃扛着行李，拎着钱袋，随着人流，进入了地下甬道。刚走过一个拐弯处，迎面过来了两个穿着制服的年青人，向他敬了个礼，说：“小伙子，你随我们来，有点事？”“啥事？”“去了就知道了。”矮个制服不紧不慢的说。转过几个弯，上了十来级台阶，狗娃被带到一个昏暗的屋子里。
高个子制服说：“你们这些农民工，怎么就不走走正道呢，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农民工咋的了，招你惹你了！”“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给他放带子！”矮个制服指着狗娃的鼻子说。高个制服打开电视机，里面出现的是狗娃不时瞅座位下的尼龙口袋的画面。狗娃正纳闷，矮个制服说：“还要看下去吗？”狗娃急了，说：“我的东西，我看不得？”正说着，画面上出现了一个痛哭流涕的中年妇女，她说：“我好不容易讨回来的欠款，不知怎的，上了趟厕所就没了。”“她坐在你旁边，对吧？”矮个制服阴阳怪气的说。
接着画面上出现了一张证明，上面是一组数字。高个制服不容分说，一把夺过狗娃的钱袋，打开后，把里面那些一万元一沓的人民币码在桌上，打开电灯后说：“画面上的数字是我们从银行调过来的事主所提钱款的起止编号，与你的这些钱的编号完全吻合。你还有什么话说！说，老实交代，钱你是怎么弄到手的？”矮个制服仔细查验了桌上的这些钱的编号，把其中的一沓扔给狗娃，得意地说：“小子，服了吧。”
狗娃懵了，他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的血汗钱怎么就成了那个与自己无话不谈的女人的呢。矮个制服说：“小伙子，签个字。看你挺老实的，认罪态度又好，这大过年的，我们就不追究你了。你走吧，好好做人！”高个制服还硬塞给他两百元钱，说是给他做路费。狗娃哭着嚷道：“我要申诉！”高个制服脸色一变，说：“小子，那就等着蹲大狱吧！”说完，把狗娃推出了门。
狗娃越想越觉得窝火，画面上的钱的编号怎么竟会与自己的完全相同呢？狗娃心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赶紧拨打了110。等警察与狗娃一起来到先前的屋子，里面已是人去屋空了。
狗娃知道自己被骗得精光，顿时号啕大哭起来，还一个劲的捶打自己的脑袋。
4、古道热肠，帮助被骗老太
狗娃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的在街上闲逛了三天，希望能碰到那两个挨千刀的。这天，他正低头走在街上，“哎唷”，一个60开外的老太太被他撞倒在了地上，手中拽着个黑布包裹。狗娃赶紧扶起老太太，连忙问道：“老人家，伤着没有？要不，上医院看看？”老太太披头散发，慌忙抖落了黑色包裹上的泥灰，又捏了捏，打开包裹，看了看。那里面竟然是一个骨灰盒，狗娃差点儿叫出声来。老太太咳了许久，这才抬起头来，气若游丝地说：“小兄弟，可不可以给我口水喝？我都几天没吃饭了。”狗娃一听，心里暗暗吃惊：眼前这位，看容颜，看手，怎么也不像个穷得叮当响的要饭的，该不会是骗子吧？一想到骗子，狗娃就恨得牙痒痒。但转念一想，就算她是骗子，可见她面色惨白，就毫不犹豫的说：“老人家，我也只有这些钱了，你全拿去吧。唉，可恶的骗子！”说着，就把两百元塞到老人的手上。老太太突然把声音提高了八度，说：“什么？骗子！在哪儿？”
狗娃带着老太太进了一个小面馆里。看到这位蓬头垢面的老太太，小店的客人和老板娘满脸的不悦。狗娃全然不理，给老太太要了一大碗面。看到老太太狼吞虎咽扒面的情形，狗娃难受极了。老太太吃完面，把汤也喝了个精光。狗娃忙问：“老人家，还要么？”老太太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狗娃带着老太太洗了个澡，说：“老人家，你的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老太太叹了口气，说：“看你老实厚道，我就讲给你听吧。”
原来，老太太家住上海，开发北大荒那会儿去了北大荒；老头子是青海人，在北大荒当医生。两人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在加拿大开公司，女儿在美国留学。两位老人退休后，打算骑车游历、闲逛。他们出来已经有一年多了，逛完西安的大小雁塔、延安、兵马俑，准备去四川游游九寨、黄龙，没想到老头儿突发心脏病，去世了。老头儿临走前说，让老伴儿带着他的骨灰，陪她走下去，所以她一直带着老头儿的骨灰盒。
没想到，那天刚出出站，老太太就接到一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说老太太的女儿开车撞了人，一死两伤，女儿被拘留了。事主的律师和女儿的委托人就在西苑宾馆12楼15号房间等她拿钱赔给人家。老太太赶紧打车到了那儿，一男一女热情地接待了她。男的西装笔挺，皮鞋铮亮，女的染着金黄的头发，戴副金丝镶边的眼镜。两人主动出示了证件，加之他们对自己一家了如指掌，又都奶奶长奶奶短的，挺热情的，哪像是来兴师问罪的，老太太就相信了，把自己的卡给了他们，怕钱不够，还把自己身上能变卖的全都低价抵押了。
第二天，老太太似乎觉得有点儿不得劲儿，到宾馆去咨询。服务员说那两个人写的是钟点房，她前脚刚走，他们就退房了。老太太更是疑惑，就央宾馆给女儿打了个电话，才知道根本就没出什么车祸。老太太赶紧向派出所报了案。
身无分文的老太太第一次体会到了“没钱寸步难行”的滋味。她想给儿子打个电话，让他给自己汇点钱过来，可别人一听说要借电话一用，就用诧异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更有甚者，还骂骂咧咧的，说什么没钱就别装阔之类的话，让老太太很是难堪。逼不得已，老太太只好厚着脸皮向行人哭诉自己的不幸遭遇，一天下来，不但没有一个人给她一分钱，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一种鄙夷甚至愤怒的目光告诉她——她不是骗子就是疯了。她去收容所、民政局、派出所，竟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北方的冬天，即使是白天，气温也相当低，何况是在夜间。老太太四处寻找有暖气、有空调的地方，如商场、超市，可惜没有通宵营业的。老太太只好到火车站的候客厅去，那儿人多，也有免费的开水，就是太吵了，很难入睡。说到这儿，老太太已是老泪纵横了。
老太太接着说：“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相信我的话呢？哪怕有人借我打电话的钱，我也不至于如此。要不是遇上你这位好心人，我只怕熬不过两天了。”说罢，竟失声痛哭了起来。“老人家，如今好人叫骗子给骗怕了，人家看你的相貌、衣服，怎么也不像个没钱的，难怪没人相信你的话。”“那你是怎么被骗的？”老太太问道。
听了狗娃的叙说，老太太似乎若有所思地说：“他们该不会是一伙的吧。”
5、娇妻改嫁，气急败坏伤人
狗娃凭着自己的力气和耐劳，在城里找了一份钟点工，干了半个多月，凑足了路费，就带着老太太回家了。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年货该置办好了吧，也不知老母、老婆现在怎么样了，要是有了儿女，他们一定会爸爸长爸爸短的问个不停。想着想着，狗娃全然忘记了没钱的尴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奇怪，今年路上竟没有碰到一个熟人。
更没想到的是，家里大门紧闭，那把牛头锁已是锈迹斑斑，从门缝上望去，院坝里杂草丛生，似乎几年都没有人住过了。狗娃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疯也似的的跑了出去，大声喊叫着母亲和老婆，然而，除了山谷的回音和被惊飞的鸟，什么也没有。
不知跑了多久，远处半山腰的灯光让早已筋疲力尽的狗娃顿时来了精神，他一路狂奔，一口气跑上了山。狗的叫声让狗娃心烦意乱，不由得骂了一句娘。狗娃敲了敲门，不大一会儿，里面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这么晚了，啥事？”这不是老婆的声音吗？狗娃不由得把心提到嗓子眼了。随着“吱呀”一声，门开了，借着屋里透出了的微弱的灯光，狗娃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老婆了，他一把拽过老婆，搂在怀里，就要亲吻。没想到老婆使劲推开他，双眼瞪得溜圆，说道：“你……你，你是人是鬼？”“我是你男人呀，想我想疯了，不认识了？”说着就去摸她的额头。这时，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兰，是郎个？外面怪冷的，让他屋里说话吧。”
狗娃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吼道：“好哇，我在外面辛辛苦苦找钱，你在屋里养汉子，你……你！”女人一听，也火了，歇斯底里地说：“六年了，你死到哪儿去了？也不捎个信来！”一个比狗娃高些的男人系着围裙从屋里走了出来，关切地问：“兰，怎么了？”看到狗娃，吃惊地问：“狗子哥，是你吗？”狗娃两眼喷火，“嘭”的一拳，打得那人退后了几步，鼻子里顿时冒出血来。“好啊，根生，你个小杂种，枉我当初那么疼你，你竟敢给我戴绿帽子！”说着，狗娃转身在门角抽出一根棍子，又秋风扫落叶般横扫过去。没想到根生居然既不还手又不躲避，只是用手护住头脸，任凭狗子雨点般的棍子打在身上，直到倒在地上。
狗娃一个箭步垮了过去，一脚踏下去。老婆猛地扑在根生身上，哭着说：“狗子，先踩死我吧！”狗娃的脚停在了半空，整个院子顿时静的怕人。半晌，狗娃才一字一顿地问：“娘呢？”老婆缓缓地说：“老了，都五年了。”狗子一把把老婆提了起来，“那你为啥不早告诉我？”“还问我，你忘了那晚了咱俩的约定？”老婆迟疑了一下，竟号啕大哭起来，“都怨我呀，你这个憨货，我那不过是激将法，想让你出去闯闯，不要窝在山旮旯里，整天围着女人转，没想到你竟当了真，连封信都不写。早知这样，我就不激你了。造孽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狗娃两眼喷血，回到了残缺而冰冷的家。
6、真相大白，小伙告慰亡灵
第二天，农历除夕。
狗娃生平第一次十点钟才起床。老太太走了好几里的山路，去借了一些灰面、羊肉、蔬菜、柴禾、佐料，把屋里收拾了一番，开始做午饭了。
“狗娃，狗娃，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狗日的。”老村长刁着被熏得黑黄黑黄的烟斗，骂骂咧咧地带着春兰和她现在的男人来到院坝里。“狗娃，冤枉你婆娘了。”狗娃坐在石磨盘上，翘着二郎腿，乜斜着眼，有气没力地说：“老村长，你也来看我笑话？告诉你，老子不怕！”说着，蹭得跳了下来。老村长举起烟斗，手却没有下来，叹了口气，说：“小子，你个浑球，等我告诉你后，你就该哭鼻子啰。”
原来，狗娃走后不久，狗娃的妈病情突然加重，神志不清，大小便失禁，家里又拿不出钱来医治，只好把命吊着。春兰一个女人家，既要给老人喂饭洗衣，端屎端尿，又要忙外面的农活，不容易呀。听老人们讲，后山上有一种草药，兴许有效，春兰就一个人揣上几个烙饼上了山，从半山腰摔了下来，小产了，还好被打猎路过的根生救了。但老太太还是没能熬过这一关，撒手走了，临死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媳妇儿和已经快一年没有音讯的儿子。
老村长接着说：“你妈咽气的时候，手还指着你走的那条路呢。料理完你老娘的后事，春兰就四处打听你的下落，可这人找人，好比大海捞针，你让她上哪儿去找呢？”狗娃的眼圈红了，问道：“福娃没回来？”春兰痛苦的摇了摇头，说：“狗娃，不是我不等你，我找了你整整三年，家没了，田撂荒了，心也死了。你和福娃仍旧没有一点音讯，你让我一个女人怎么办？要不是根生鼓励我、帮衬我，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根生打断了他们的话，非常痛苦地说：“狗子哥，我对不住你，可我……”“别说了，是我浑，我和春兰没那缘分，那就好聚好散吧。”狗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说：“我对不起我娘和我媳妇儿，我不是个男人呀！”
这时，派出所的汪所长带着两个民警和福娃走了过来。福娃带着手铐，这让在场的人吃惊不小。汪所长和老村长寒暄了几句，就问谁是狗娃。狗娃连连称是，心里却直犯嘀咕：这福娃犯啥事呢？把他带到这里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原来，当年福娃去买烟的时候，两个年青人在烟摊前和他主动搭讪，说跟着他们干，不说日进斗金，每月捞个万儿八千的，准成。福娃被说动了，准备叫狗娃同去，哪只那两人却神秘兮兮地拒绝了，还不停地催他快走。福娃想着有了钱就有了房子，有了房子就有了媳妇儿，也就罢了。
他们所说的一夜暴富就是诈骗、敲诈、绑架，福娃本想不干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怎奈上贼船易，下贼船难，再说，他也不愿再干那种卖苦力的活了。福娃说，有一次他们本想绑架一位老总，却无意间从当地的报纸上得知狗娃做了那人的私人保镖，只好作罢。仍不死心的福娃他们一直暗中监视，没想到狗娃还没走，老总就先行一步出国了。他们想狗娃跟了老总五年，一定有一笔不少的酬金，于是在狗娃拿着支票换现的时候暗地里跟踪，记下了狗娃所取钱款的起号，由一个河南籍女人在郑州上车跟踪，跟狗娃拉家常，一方面转移狗娃的视线，另一方面偷拍了几个狗娃盯尼龙袋子的镜头，上厕所时交给了同伙。至于录像中钱款起至号的说明，那全是他们伪造的。
狗娃已是恨得牙齿咯咯作响，冲上去给了福娃一拳，被两个民警制止住了。狗娃说：“福娃，亏我还把你当体己大哥，找了整整六年。你他妈的还是人吗？”福娃低着头默不作声。
狗娃问道：“福娃，我问你，你为什么费这么大周折，在我下车后才动手？”“我知道，你不好对付，怕有个闪失，你下车时，浑浑噩噩，又快到家了，就会放松警惕，尤其是夜间下车，很疲乏，自然就容易些。”福娃低头说道。
老太太突然问道：“我的钱是不是叫你们给骗的？”福娃一改刚才的沮丧，得意地说：“这可是我出道以来最安全的一次了。”“啪”，福娃挨了一巴掌，仍接着说：“还记得不，你们两口子在黄山的时候，有一对年青夫妇和你们结伴而行，挺谈得来的……”老太太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布的局，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女儿的生日和胎记的？”“这还不简单，你女儿不是有个最要好的同学在黄山住，我们拿着你给的全家福照片给她就得手了。”“这么说，你们选择在西安动手，就是看我老头子刚去世，正伤心，好下手？”“还算你省事，可惜，没榨出什么油水！”
狗娃问道：“福娃，你人聪明，咋就不走正道呢？”福娃发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说：“正道，什么正道！你知道的，我打小就死了爹娘，不像你，有家底儿。我却天真的认为只要有勤劳的双手，就能盖上新房、娶房媳妇儿。可我拼死拼活的干了几年，还是盖不上房，才出去打工。风里来，雨里去，每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吃的是猪都不吃的东西，我容易吗，我。老板呢，不是苛扣工钱，就是赖账，带你出去的头一年，我压根儿就没拿到工钱……”“为啥？”狗娃不解地问。“煤窑里死了人，老板跑了。我一气之下，偷了他龟儿子几样值钱的东西，卖了，这才回的家。”福娃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不过，我这一辈子没白活了，什么香的、辣的，我都见过了，玩过了，挨枪子儿也值了！”说完，仰天大笑了起来。
这笑声，在山谷回荡，让所有的人毛骨悚然。
几个月后，狗娃收到一笔汇款和一封信，那信上说：“狗娃，大恩不言谢。我看过了，你们那里的中药材，有一定的开发价值。我儿子给你汇来100万，算是报答，也算是投资。他说，如今纯天然的中药材，在欧美很抢手，希望与你们合作开发。另外，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你现在孤身一人，如果愿意，我想收你做个干儿子，不知你同意不？”
读着来信，狗娃的眼眶湿润了。他想：谁说好人没好报，我看哪，好人有好福。
在甘陕交界的地方，有个叫杨家凹的村子，才通电没多久，花花世界的气息就吹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了，年轻的后生纷纷加入到了打工大军的行列。快过年了，他们便拎着大包小包，怀揣着或多或少的钞票喜滋滋的回来了。
春节刚过，村东头的李狗娃就背上背包，揣着新婚不久的老婆给求的护身符和全家人的希望，踏上了去深圳的路程，据说那里摔一跤就能磕出个金娃娃。同乡的福娃对他特别照顾，让这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年青人很快就没了离家的孤独，但福娃酒后的一番话却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李老汉夫妇中年得子，为了能给狗娃攒下一份家业，老两口没日没夜的干，好不容易把几间破茅房换成了一楼一底的砖房。新房建成没多久，老头就撒手西去了，临终前拽着老伴的手，一定要让给独养儿子娶一门亲，以免断了李家的香火。说来也巧，村西头张家偏偏就看上了李家的房产，托人来说媒。两家一拍即合，两个年青人都中意对方，婚事也就成了。可小两口还没度完蜜月，老太太就突发脑溢血，虽经全力抢救把命保住了，却再也下不了床。医生说，老太太得的是富贵病，得好药、好营养，慢慢调理。小两口商量来商量去，虽说舍不得分开，但还是决定狗娃打工挣钱，媳妇春兰侍奉老母。春节刚过，狗娃就跟着福娃去深圳打工。
福娃呷了一口酒，说：“狗娃，你想哇，你那如花似玉的媳妇儿，可是咱这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儿，偏偏嫁给了你这个背时鬼，那可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啦！”狗娃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吱声。福娃脖子一仰，酒杯就见了底，猪肝色的脖子上便青筋暴露。福娃接着说：“狗娃，你就这么放心你的媳妇儿？”“咋的，还能跑了？”“可别说哥们儿没提醒你呀，你这一出来，保不定给你戴顶绿帽子呢？”狗娃一听，浑身打了个激灵，一把抓过酒瓶，举在半空，像是被定了身，一动不动的愣在那儿了。
狗娃闷闷不乐的来到了深圳。
2、看护工棚，深夜擒贼负伤
福娃上站台的小卖部买香烟去了，让狗娃给看行李。狗娃盯着南来北往的火车发愣，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想起福娃，赶紧四处寻找，找了大半天，连个人影也没见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与恐惧顿时涌上心头。他想求助于警察，向电影里迷路的小孩那样，但又觉得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丢不起那个脸；他想搭车回去，可一想到卧病在床的老母和忙里忙外的老婆，就只得漫无目的在这举目无亲的城市里瞎转悠，希望能交个好运。
狗娃在劳动力市场四处寻找着机会，那花花绿绿的公告栏旁站满了和他一样如饥似渴的求职者，他们或者失望的眼神，或者惊喜的目光，让狗娃心怦怦地跳个不停。可一看到那些苛刻的招聘条件，狗娃就只想骂娘，除了身强力壮，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他想：天无绝人之路，这诺大的一个深圳，就没有我狗娃的容身之地？
这一天，已经整整三天滴米未进的狗娃耷拉着脑袋来到一个建筑工地。机器的轰鸣和杂乱的工地好比一剂强心针，让狗娃顿时来了精神。他从门卫那里得知这里还差一个打杂的，就央他给说说情。工头见他老实巴交的，又身强力壮，就答应了。
不久，工头见狗娃勤快、老实，就把夜间看工棚的事交给了他。狗娃住进了工地旁边用铁皮裹的简易住房。吹风下雨，铁皮呼啦啦响个不停，屋里屋外一个样；最难熬的是晴天，太阳一烤，睡在里面，就像憋在笼屉里。这不要钱的房间虽说苦了些，但一想到老母、老婆，狗娃就又来劲了。
一天夜里，狗娃睡在铁屋子里，正梦见和老婆温存。突然，外面“呯”的一声，狗娃一屁股坐了起来，顿时没了瞌睡。他赶紧拿起充电电筒，四处巡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才又回来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狗娃迷迷糊糊的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是风吹铁皮的声响。他实在太困了，本想不理会，可一想到白天左眼皮跳得厉害，就打开门，不是说“左眼跳，要折财”吗。他没有拉灯，凭借远处的灯光，看到前面拐弯处似乎有一个人影。他大喝一声，那个人影撒腿就跑。狗娃立即飞身追了过去，他边跑边呵斥。那人见乱砖头前面是两米来高的围墙，猛地冲了过去，抓住围墙，一跃而起。狗娃如苍鹰扑食，抱住那人的双腿，往下一拽。这时，狗娃似乎觉得身后有风，本能的一闪，左肩挨了重重的一闷棍。说时迟，那时快，他强忍着穿心般疼痛，就地一滚，一个鲤鱼打挺，左手抓起一个砖头，迎向泰山压顶的第二棍，右脚一个百步穿杨，右手一记直拳，打在那人的身上。狗娃手上的砖头被打碎了，虎口也被震得发麻，而那人也一个趔趄，整个身子蜷成一团。
被狗娃拽下围墙的那人右手举起一把一尺见长的一面带刃，一面锯齿的匕首，凶神恶煞地说：“小子，识相的，别挡我们的财路，否则，我这家伙可不认黄！”狗娃心想：对这种人不能硬来，但总不能让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耍横，他这个看工棚的可不是白养的！“喂，你怕了不是？快说！”狗娃灵机一动，央道：“大哥，你我都是出来混饭的。这样吧，你朝我大腿捅一刀，明天，我也好有个交代。”那人站在高处，个子又比狗娃高，迟疑了一下，还是猫下腰，向狗娃扎来。狗娃大喝一声：“看，后面有人！”飞起一脚，踹在那人右手的手腕上，“嗖”的一声，刀被磕飞了。
就这样，狗娃制服了两个正在偷电缆的窃贼。
3、返乡途中，六年血汗被骗
工地为狗娃开了庆功会，还奖励他两千元。老总亲自为狗娃绶带、颁奖，见狗娃憨厚、结实，又身手敏捷，就把他留在身边，给自己当私人保镖。
一眨眼，狗娃离家已经快一年了。这天夜里，窗外淡淡的月光洒在狗娃古铜色的脸上，狗娃渐渐进入了梦乡。他梦见刚才和自己温存的老婆使劲推开自己，投到了一个面色白皙的小伙怀里。自己一怒之下，抓起一个啤酒瓶，磕掉瓶底，捅到那个家伙的肚子里，肠子都漏出来了，老婆“啊”的一声就昏死了过去……狗娃被惊出一身冷汗，一屁股坐了起来，定了定神，抓起电话，这才拾起家里刚通了电，连电视都看不上，哪来的的电话？狗娃又抓起笔，准备给老婆写封信。可写信对于没喝过什么墨水的狗娃来说，好比茶壶煮汤圆——有话自然倒不出来，急得他满头大汗，这笔还是落不下去。
就这样，狗娃在屋里踱了几个来回，打算回家探个究理。一想到与老婆分别那晚的情景，狗娃像一个正在升空的氢气球被针扎了个眼，慢慢得跌回地面一样，瘫倒在了床上。
那也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老婆坚决地说：“狗娃，你这次出去，不混个名堂就别回来，免得人家笑话咱！”“你想我了也不？”狗娃拥着老婆喃喃地说。“去你的，我可告诉你，你要不混个人模狗样，不要说回来，就是信也不许写！”老婆一把推开狗娃，狠狠地说。狗娃气呼呼地说：“哼，不联系就不联系，看谁挨得过谁！”老婆还煞有介事的逼狗娃写了个“军令状”，两口子闹了个不欢而散。
狗娃又想起了福娃，不知他现在在哪儿？自从与福娃失去联系后，狗娃几乎每到一处，都要打听福娃的消息。可人海茫茫，他在哪儿呢？狗娃一想起福娃上次说的那番话，就如芒在背，很不是滋味。他又犹豫了，看来自己根本就不该出来！可要不出来，老母的病怎么办？将来要再有个一男半女的，又该怎么养活？
狗娃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不知啥时候，狗娃睡着了。
此后，工地换了一个又一个，工友换了一茬又一茬，狗娃始终跟着老总。狗娃想老婆了，就取出一直放在贴心内衣口袋里的结婚照和护身符，一个人在那儿傻笑。
这年元旦刚过，老总把狗娃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郑重其事地说：“狗娃，你跟我也快5年了。如今，房地产生意也不太好做了，我打算另谋出路，准备开年出去考察考察。你呢，也有几年没有回家了，明天去财务处把你这几年存在我这儿的工资结了吧。”老总喝了一口茶，接着说：“狗娃，等我的项目定下来后，你还来我这儿，如何？”狗娃激动地说：“老总，您对我就像再生父母，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会不愿意呢？”老总笑了笑说：“明年，把妹子接过来吧，看相片哪有看妹子赏心呢！”
第二天，狗娃领了整整十万元崭新的人民币。狗娃既兴奋又犯愁，兴奋的是自己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钱，犯愁的是这钱是打卡还是带现好，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提现金虽说危险，但只要不暴露，也就没什么可怕的。再说，还可以把存取卡的手续费节约下来，何乐而不为呢。
狗娃本想坐一回软卧，哪知年关将近，别说软卧，就是硬座都难以预订。狗娃好不容易托人买了一张高价硬座车票，又在工地找了一件漆工穿旧的迷彩服穿在身上，把钱裹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装在一个烂兮兮的尼龙口袋里，系好口袋。狗娃上车后，把钱袋往座位下一扔，就装着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半眯着眼，有人经过才偶尔瞧一瞧。狗娃座位旁边的旅客换了一个又一个，只有在郑州时，一个操着河南口音的中年妇女就一直同乘。慢慢的，两人也就混熟了。
经过两天一夜的颠簸，狗娃终于见到阔别六年的家乡的山山水水了。再过两三天，就可以看到自己的老母和老婆了。也不知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兴许母亲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老婆还是先前那样既漂亮又体贴，说不定自己的儿子或是女儿也都五岁了。想着想着，狗娃竟笑出声来，引来了同行旅客惊异的目光。
下了车，已是灯火通明的深夜。狗娃扛着行李，拎着钱袋，随着人流，进入了地下甬道。刚走过一个拐弯处，迎面过来了两个穿着制服的年青人，向他敬了个礼，说：“小伙子，你随我们来，有点事？”“啥事？”“去了就知道了。”矮个制服不紧不慢的说。转过几个弯，上了十来级台阶，狗娃被带到一个昏暗的屋子里。
高个子制服说：“你们这些农民工，怎么就不走走正道呢，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农民工咋的了，招你惹你了！”“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给他放带子！”矮个制服指着狗娃的鼻子说。高个制服打开电视机，里面出现的是狗娃不时瞅座位下的尼龙口袋的画面。狗娃正纳闷，矮个制服说：“还要看下去吗？”狗娃急了，说：“我的东西，我看不得？”正说着，画面上出现了一个痛哭流涕的中年妇女，她说：“我好不容易讨回来的欠款，不知怎的，上了趟厕所就没了。”“她坐在你旁边，对吧？”矮个制服阴阳怪气的说。
接着画面上出现了一张证明，上面是一组数字。高个制服不容分说，一把夺过狗娃的钱袋，打开后，把里面那些一万元一沓的人民币码在桌上，打开电灯后说：“画面上的数字是我们从银行调过来的事主所提钱款的起止编号，与你的这些钱的编号完全吻合。你还有什么话说！说，老实交代，钱你是怎么弄到手的？”矮个制服仔细查验了桌上的这些钱的编号，把其中的一沓扔给狗娃，得意地说：“小子，服了吧。”
狗娃懵了，他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的血汗钱怎么就成了那个与自己无话不谈的女人的呢。矮个制服说：“小伙子，签个字。看你挺老实的，认罪态度又好，这大过年的，我们就不追究你了。你走吧，好好做人！”高个制服还硬塞给他两百元钱，说是给他做路费。狗娃哭着嚷道：“我要申诉！”高个制服脸色一变，说：“小子，那就等着蹲大狱吧！”说完，把狗娃推出了门。
狗娃越想越觉得窝火，画面上的钱的编号怎么竟会与自己的完全相同呢？狗娃心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赶紧拨打了110。等警察与狗娃一起来到先前的屋子，里面已是人去屋空了。
狗娃知道自己被骗得精光，顿时号啕大哭起来，还一个劲的捶打自己的脑袋。
4、古道热肠，帮助被骗老太
狗娃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的在街上闲逛了三天，希望能碰到那两个挨千刀的。这天，他正低头走在街上，“哎唷”，一个60开外的老太太被他撞倒在了地上，手中拽着个黑布包裹。狗娃赶紧扶起老太太，连忙问道：“老人家，伤着没有？要不，上医院看看？”老太太披头散发，慌忙抖落了黑色包裹上的泥灰，又捏了捏，打开包裹，看了看。那里面竟然是一个骨灰盒，狗娃差点儿叫出声来。老太太咳了许久，这才抬起头来，气若游丝地说：“小兄弟，可不可以给我口水喝？我都几天没吃饭了。”狗娃一听，心里暗暗吃惊：眼前这位，看容颜，看手，怎么也不像个穷得叮当响的要饭的，该不会是骗子吧？一想到骗子，狗娃就恨得牙痒痒。但转念一想，就算她是骗子，可见她面色惨白，就毫不犹豫的说：“老人家，我也只有这些钱了，你全拿去吧。唉，可恶的骗子！”说着，就把两百元塞到老人的手上。老太太突然把声音提高了八度，说：“什么？骗子！在哪儿？”
狗娃带着老太太进了一个小面馆里。看到这位蓬头垢面的老太太，小店的客人和老板娘满脸的不悦。狗娃全然不理，给老太太要了一大碗面。看到老太太狼吞虎咽扒面的情形，狗娃难受极了。老太太吃完面，把汤也喝了个精光。狗娃忙问：“老人家，还要么？”老太太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狗娃带着老太太洗了个澡，说：“老人家，你的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老太太叹了口气，说：“看你老实厚道，我就讲给你听吧。”
原来，老太太家住上海，开发北大荒那会儿去了北大荒；老头子是青海人，在北大荒当医生。两人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在加拿大开公司，女儿在美国留学。两位老人退休后，打算骑车游历、闲逛。他们出来已经有一年多了，逛完西安的大小雁塔、延安、兵马俑，准备去四川游游九寨、黄龙，没想到老头儿突发心脏病，去世了。老头儿临走前说，让老伴儿带着他的骨灰，陪她走下去，所以她一直带着老头儿的骨灰盒。
没想到，那天刚出出站，老太太就接到一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说老太太的女儿开车撞了人，一死两伤，女儿被拘留了。事主的律师和女儿的委托人就在西苑宾馆12楼15号房间等她拿钱赔给人家。老太太赶紧打车到了那儿，一男一女热情地接待了她。男的西装笔挺，皮鞋铮亮，女的染着金黄的头发，戴副金丝镶边的眼镜。两人主动出示了证件，加之他们对自己一家了如指掌，又都奶奶长奶奶短的，挺热情的，哪像是来兴师问罪的，老太太就相信了，把自己的卡给了他们，怕钱不够，还把自己身上能变卖的全都低价抵押了。
第二天，老太太似乎觉得有点儿不得劲儿，到宾馆去咨询。服务员说那两个人写的是钟点房，她前脚刚走，他们就退房了。老太太更是疑惑，就央宾馆给女儿打了个电话，才知道根本就没出什么车祸。老太太赶紧向派出所报了案。
身无分文的老太太第一次体会到了“没钱寸步难行”的滋味。她想给儿子打个电话，让他给自己汇点钱过来，可别人一听说要借电话一用，就用诧异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更有甚者，还骂骂咧咧的，说什么没钱就别装阔之类的话，让老太太很是难堪。逼不得已，老太太只好厚着脸皮向行人哭诉自己的不幸遭遇，一天下来，不但没有一个人给她一分钱，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一种鄙夷甚至愤怒的目光告诉她——她不是骗子就是疯了。她去收容所、民政局、派出所，竟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北方的冬天，即使是白天，气温也相当低，何况是在夜间。老太太四处寻找有暖气、有空调的地方，如商场、超市，可惜没有通宵营业的。老太太只好到火车站的候客厅去，那儿人多，也有免费的开水，就是太吵了，很难入睡。说到这儿，老太太已是老泪纵横了。
老太太接着说：“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相信我的话呢？哪怕有人借我打电话的钱，我也不至于如此。要不是遇上你这位好心人，我只怕熬不过两天了。”说罢，竟失声痛哭了起来。“老人家，如今好人叫骗子给骗怕了，人家看你的相貌、衣服，怎么也不像个没钱的，难怪没人相信你的话。”“那你是怎么被骗的？”老太太问道。
听了狗娃的叙说，老太太似乎若有所思地说：“他们该不会是一伙的吧。”
5、娇妻改嫁，气急败坏伤人
狗娃凭着自己的力气和耐劳，在城里找了一份钟点工，干了半个多月，凑足了路费，就带着老太太回家了。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年货该置办好了吧，也不知老母、老婆现在怎么样了，要是有了儿女，他们一定会爸爸长爸爸短的问个不停。想着想着，狗娃全然忘记了没钱的尴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奇怪，今年路上竟没有碰到一个熟人。
更没想到的是，家里大门紧闭，那把牛头锁已是锈迹斑斑，从门缝上望去，院坝里杂草丛生，似乎几年都没有人住过了。狗娃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疯也似的的跑了出去，大声喊叫着母亲和老婆，然而，除了山谷的回音和被惊飞的鸟，什么也没有。
不知跑了多久，远处半山腰的灯光让早已筋疲力尽的狗娃顿时来了精神，他一路狂奔，一口气跑上了山。狗的叫声让狗娃心烦意乱，不由得骂了一句娘。狗娃敲了敲门，不大一会儿，里面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这么晚了，啥事？”这不是老婆的声音吗？狗娃不由得把心提到嗓子眼了。随着“吱呀”一声，门开了，借着屋里透出了的微弱的灯光，狗娃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老婆了，他一把拽过老婆，搂在怀里，就要亲吻。没想到老婆使劲推开他，双眼瞪得溜圆，说道：“你……你，你是人是鬼？”“我是你男人呀，想我想疯了，不认识了？”说着就去摸她的额头。这时，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兰，是郎个？外面怪冷的，让他屋里说话吧。”
狗娃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吼道：“好哇，我在外面辛辛苦苦找钱，你在屋里养汉子，你……你！”女人一听，也火了，歇斯底里地说：“六年了，你死到哪儿去了？也不捎个信来！”一个比狗娃高些的男人系着围裙从屋里走了出来，关切地问：“兰，怎么了？”看到狗娃，吃惊地问：“狗子哥，是你吗？”狗娃两眼喷火，“嘭”的一拳，打得那人退后了几步，鼻子里顿时冒出血来。“好啊，根生，你个小杂种，枉我当初那么疼你，你竟敢给我戴绿帽子！”说着，狗娃转身在门角抽出一根棍子，又秋风扫落叶般横扫过去。没想到根生居然既不还手又不躲避，只是用手护住头脸，任凭狗子雨点般的棍子打在身上，直到倒在地上。
狗娃一个箭步垮了过去，一脚踏下去。老婆猛地扑在根生身上，哭着说：“狗子，先踩死我吧！”狗娃的脚停在了半空，整个院子顿时静的怕人。半晌，狗娃才一字一顿地问：“娘呢？”老婆缓缓地说：“老了，都五年了。”狗子一把把老婆提了起来，“那你为啥不早告诉我？”“还问我，你忘了那晚了咱俩的约定？”老婆迟疑了一下，竟号啕大哭起来，“都怨我呀，你这个憨货，我那不过是激将法，想让你出去闯闯，不要窝在山旮旯里，整天围着女人转，没想到你竟当了真，连封信都不写。早知这样，我就不激你了。造孽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狗娃两眼喷血，回到了残缺而冰冷的家。
6、真相大白，小伙告慰亡灵
第二天，农历除夕。
狗娃生平第一次十点钟才起床。老太太走了好几里的山路，去借了一些灰面、羊肉、蔬菜、柴禾、佐料，把屋里收拾了一番，开始做午饭了。
“狗娃，狗娃，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狗日的。”老村长刁着被熏得黑黄黑黄的烟斗，骂骂咧咧地带着春兰和她现在的男人来到院坝里。“狗娃，冤枉你婆娘了。”狗娃坐在石磨盘上，翘着二郎腿，乜斜着眼，有气没力地说：“老村长，你也来看我笑话？告诉你，老子不怕！”说着，蹭得跳了下来。老村长举起烟斗，手却没有下来，叹了口气，说：“小子，你个浑球，等我告诉你后，你就该哭鼻子啰。”
原来，狗娃走后不久，狗娃的妈病情突然加重，神志不清，大小便失禁，家里又拿不出钱来医治，只好把命吊着。春兰一个女人家，既要给老人喂饭洗衣，端屎端尿，又要忙外面的农活，不容易呀。听老人们讲，后山上有一种草药，兴许有效，春兰就一个人揣上几个烙饼上了山，从半山腰摔了下来，小产了，还好被打猎路过的根生救了。但老太太还是没能熬过这一关，撒手走了，临死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媳妇儿和已经快一年没有音讯的儿子。
老村长接着说：“你妈咽气的时候，手还指着你走的那条路呢。料理完你老娘的后事，春兰就四处打听你的下落，可这人找人，好比大海捞针，你让她上哪儿去找呢？”狗娃的眼圈红了，问道：“福娃没回来？”春兰痛苦的摇了摇头，说：“狗娃，不是我不等你，我找了你整整三年，家没了，田撂荒了，心也死了。你和福娃仍旧没有一点音讯，你让我一个女人怎么办？要不是根生鼓励我、帮衬我，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根生打断了他们的话，非常痛苦地说：“狗子哥，我对不住你，可我……”“别说了，是我浑，我和春兰没那缘分，那就好聚好散吧。”狗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说：“我对不起我娘和我媳妇儿，我不是个男人呀！”
这时，派出所的汪所长带着两个民警和福娃走了过来。福娃带着手铐，这让在场的人吃惊不小。汪所长和老村长寒暄了几句，就问谁是狗娃。狗娃连连称是，心里却直犯嘀咕：这福娃犯啥事呢？把他带到这里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原来，当年福娃去买烟的时候，两个年青人在烟摊前和他主动搭讪，说跟着他们干，不说日进斗金，每月捞个万儿八千的，准成。福娃被说动了，准备叫狗娃同去，哪只那两人却神秘兮兮地拒绝了，还不停地催他快走。福娃想着有了钱就有了房子，有了房子就有了媳妇儿，也就罢了。
他们所说的一夜暴富就是诈骗、敲诈、绑架，福娃本想不干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怎奈上贼船易，下贼船难，再说，他也不愿再干那种卖苦力的活了。福娃说，有一次他们本想绑架一位老总，却无意间从当地的报纸上得知狗娃做了那人的私人保镖，只好作罢。仍不死心的福娃他们一直暗中监视，没想到狗娃还没走，老总就先行一步出国了。他们想狗娃跟了老总五年，一定有一笔不少的酬金，于是在狗娃拿着支票换现的时候暗地里跟踪，记下了狗娃所取钱款的起号，由一个河南籍女人在郑州上车跟踪，跟狗娃拉家常，一方面转移狗娃的视线，另一方面偷拍了几个狗娃盯尼龙袋子的镜头，上厕所时交给了同伙。至于录像中钱款起至号的说明，那全是他们伪造的。
狗娃已是恨得牙齿咯咯作响，冲上去给了福娃一拳，被两个民警制止住了。狗娃说：“福娃，亏我还把你当体己大哥，找了整整六年。你他妈的还是人吗？”福娃低着头默不作声。
狗娃问道：“福娃，我问你，你为什么费这么大周折，在我下车后才动手？”“我知道，你不好对付，怕有个闪失，你下车时，浑浑噩噩，又快到家了，就会放松警惕，尤其是夜间下车，很疲乏，自然就容易些。”福娃低头说道。
老太太突然问道：“我的钱是不是叫你们给骗的？”福娃一改刚才的沮丧，得意地说：“这可是我出道以来最安全的一次了。”“啪”，福娃挨了一巴掌，仍接着说：“还记得不，你们两口子在黄山的时候，有一对年青夫妇和你们结伴而行，挺谈得来的……”老太太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布的局，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女儿的生日和胎记的？”“这还不简单，你女儿不是有个最要好的同学在黄山住，我们拿着你给的全家福照片给她就得手了。”“这么说，你们选择在西安动手，就是看我老头子刚去世，正伤心，好下手？”“还算你省事，可惜，没榨出什么油水！”
狗娃问道：“福娃，你人聪明，咋就不走正道呢？”福娃发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说：“正道，什么正道！你知道的，我打小就死了爹娘，不像你，有家底儿。我却天真的认为只要有勤劳的双手，就能盖上新房、娶房媳妇儿。可我拼死拼活的干了几年，还是盖不上房，才出去打工。风里来，雨里去，每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吃的是猪都不吃的东西，我容易吗，我。老板呢，不是苛扣工钱，就是赖账，带你出去的头一年，我压根儿就没拿到工钱……”“为啥？”狗娃不解地问。“煤窑里死了人，老板跑了。我一气之下，偷了他龟儿子几样值钱的东西，卖了，这才回的家。”福娃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不过，我这一辈子没白活了，什么香的、辣的，我都见过了，玩过了，挨枪子儿也值了！”说完，仰天大笑了起来。
这笑声，在山谷回荡，让所有的人毛骨悚然。
几个月后，狗娃收到一笔汇款和一封信，那信上说：“狗娃，大恩不言谢。我看过了，你们那里的中药材，有一定的开发价值。我儿子给你汇来100万，算是报答，也算是投资。他说，如今纯天然的中药材，在欧美很抢手，希望与你们合作开发。另外，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你现在孤身一人，如果愿意，我想收你做个干儿子，不知你同意不？”
读着来信，狗娃的眼眶湿润了。他想：谁说好人没好报，我看哪，好人有好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