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灵张衡

    午夜的风不注猛烈发情地吹，午夜的雨跟着就像生活中常见的那些没有主见人云亦云的人一样附和而又更加夸张地一泻千里，风雨交加之前之后雷电也叫嚣鼓呼，于是眼前这座名叫微星的小山上的一万一千五百二十棵小树棵棵摇摇欲坠，树下的小草以为它们的朋友在跳当时宫庭十分时髦的一种“混天舞”，邯郸学步也扭动摇摆卖弄风骚。这时，没有雨具静待多时的河南南阳人氏张衡轻轻地一笑，仰天喝下一口雨水，然后开始摆弄他前些年发明的候风仪——一种测量风向风量等级的高精密仪器(汉代以后失传)。很快得出测量的结果，风向西北风量申级（当时的定制），根据张衡的理论判断，这么大的风级理应伴随一定等量弱小的地震，可是令他失望的是，他也是一介肉眼凡胎，当时他并没有目测地震的发生。
??一屁股坐在地上，张衡稍稍显得有些颓废沮丧，从不相信迷信谶纬的他这时也隐隐觉得今天不是他的吉日。好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埋头研究地震资料的他一大早即被女朋友曼玉叫去“京都美苑”观赏包括牡丹在内的各种奇花异草，正开开心心兴致勃勃赋兴大发的时候，曼玉突然说：“衡！我知道你很有才华，你写的东京西京二赋文笔优美章法新颖誉满天下；你又有学问，科学发明一个接着一个，申请专利起码有一大摞，快赶上爱迪生了你！你这人求真务实思国忧民，那是相当地正直善良呀……”
??“有话直说吧，曼玉！你知道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张衡何等聪明，知道曼玉话中有话，所以不待她说完便打断了她。
??“好吧——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帅哥名叫潇洒，跟他相处的时候，我觉得比你快乐、有味道，所以我想跟你分手跟他相好！”曼玉果然开始直言不讳。
??“快乐、有味道？哼！你当初和我才开始谈的时候，不也这样夸我的吗？你这分明是个不高明的借口！”张衡感到些许迷茫和愤恨，他隐隐觉得被人玩了。
??“对呀！当初你是怎样，现在你又是怎样？当初的你才华横溢潇洒倜傥，工作之余你力排万难一心哄着我、陪我满天下的玩儿，那是相当地花费心思和金钱，殷勤周到体贴备至呀！可是现在呢？现在的你成天想着设计这设计那，连做梦都想着什妈地动仪！你已经变了，你不再是过去那个享受生活情趣盎然的张衡，现在的你心里除了科学发明还是科学发明，已经没有我的位置；成天到晚除了想着你的那些破仪器，你再也不把我们的感情生活放在眼里！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呢？”张衡原以为自己冤枉，没想到曼玉说的比他更冤，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可是生活就是这样，一切的轰轰烈烈总要归于平淡的嘛！你能确定那个潇洒能永远给你情趣盎然的浪漫感觉吗？”张衡问。
??“当然能！实不相瞒，他就是这家京都美苑的老板！他的职业可以保证他永远给我新鲜！”说到潇洒的时候，曼玉显然有些自得和甜蜜，连某钻石王老五的老婆李什么湘的《给我新鲜》也脱口而唱。
??“哦，原来不是人的问题，是行业优势！”张衡自言自语，转而想起什么：“可是——我可听说这家伙有点不老实，过去甩过好几个女人！”
??“那有什么？这年头不甩过几个女人的男人就不是真正优秀的好男人！好男人甩女人都甩的比一般男人漂亮、有味道！我就喜欢这样的……”一不小心曼玉说出了心里的实话，自我发觉后立即玉手掩口。
??事实简洁明了没有疑义，人家潇洒哥哥据说可能真的比我张某人帅气、风尚、会玩女人并且有行业的保证，曼玉又长的那么玉树临风波澜毕现倾国倾城让人欲仙欲死的，她不跟他怎么才叫天造地设天作之合奸夫淫妇一对狗男女呢？
??洞悉情爱本质的张衡再次将他的全部精力和思想投放到他的地震研究中，尽管当晚天公不美风雨普澍，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来到了这座微星山边进行周期性的侯风地动观测。
??其实京都洛阳也不是地震的高发地带，微星山更不过是京都的一座无名小山，它本来似乎跟地震扯不上边、搭不上界，定期对它进行费时费力的观测似乎毫无意义。当时的皇帝老儿汉安帝也曾为此狠狠地批评过他张衡，问他是不是太史令当久了不想接着干了还是江郎才尽开始跟台湾主持人学作秀现世了？
??张衡说：“陛下您是有所不知，这座微星山看似简单无奇，可是它却是一座遍布启示的神山！微星山上有微星亭，从微星亭上向东、东北、东南方向看去，有三座庙宇，即是一年中春分夏至秋分冬至的日出方向。微星山上的树木的总量就是天上可见星等的数目。还有就是这微星亭有一个姓尚的看护老者，此人那是相当的高人呀——”
??“高在何处？”汉安弟追问。
??“他形容丰满鹤发童颜长须飘逸，有事没事儿成天坐在微星亭内闭目养神不发一言，或者有人来到和他言语，他总是说些莫明其妙的话，听上去无头无绪疯疯傻傻，可是事实上却暗合天象预表吉凶字字玄机字字珠玑——”
??在张衡生活的那个年代，不知为什么神州各地天灾频频，特别是飓风地震屡有发生。因为是天灾没有人能预知它何时来何时去，而且它的每次发生又势必伴随大量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这无论于国于民都是一件违背人愿洪水猛兽般的至大公害，所以身为太史令掌管天象测报天下吉凶的张衡早就为此立下志愿，下定决心将来要制作出一套能够事先预测飓风地震等级时间及方位的仪器，为民解困救天下苍生于水火！
??三年前，他开始着手研制测定风向风量的候风仪。经过几个月和太史局同仁们的共同努力攻关，初步设计大功告成，可是最后有关制作仪器的材料问题他老是想不透通不过，为此他甚为苦恼。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心神不宁的他于是请了几天的事假，带着几个月来都没有好好亲近的心上人曼玉到处走呀逛呀，一方面是满足爱人的玩欲，另一方面正好借机发泄舒缓自己心中的块垒，一举两得一石二鸟。
??某日，他来到了微星亭上小坐，邂逅了尚姓老者，樊谈之间二人相熟。
??临别时，尚老头摸着长须口中念念有词：“禁束婪丧它禁束婪丧它！”曼玉以为老头是个间歇性神经病患者吓了一大跳，正准备拖着张衡回避，却蓦然发现张衡痴了一般竟伏在地上执枝疾书老者口中所念之字。稍时，五个遒劲俊朗的篆体大字便显现亭中。曼玉再看——即使是个书法外行，她也发现其中似有指乎某事的一个规律，即禁束婪丧它这五个字个个跟树木有关，而且把它们串起来好像也是一个关于树木的隐喻故事。尽管这个故事到底指的是什么，她一点儿都不知晓，但是明白无误的是这其中是有奥义和启示的。果然张衡当下就问老者其义所指，老头微微一笑说：“明明上天，照临下土！明明上天，照临下土！”一连说了好多遍。曼玉还在云遮雾罩的时候，张衡却似乎有了顿悟，扑通一声立即跪倒在地连连给老头磕头……一个月后，曼玉再去探望张衡，果然一架精准无误的木制候风仪便神奇地诞生了！
??“尚老头念念叨叨的那几个字到底暗藏了什么样的深意？”曼玉仍然不解。
??“圣者经言！树有生生！”张衡只说了这八个字，再也不愿透露丝毫，气的曼玉一个劲地讽刺他太有专利意识，连自己的马子都保守秘密，阴呀！
??经过三年余的种种实测，无比完美而准确地验证了这架候风仪的优秀功用，候风仪现在已是盖棺定论毫无问题了！张衡接下来开始研制地动仪——
??显然地动仪的制作十分困难，它里面牵涉的物理难题太多，需要更多的技术支持。一个远离京中的地方忽然地震，它怎么会显现到京中的仪器上来？即使显现，如果时间过长，迨到地震已过，那样的测量即使再缜密如丝还有什么实际意义呢？还有就是地震的方位如何对应于仪器中的方位，地震等级的刻度如何标定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三年来一直纠缠郁结在张衡的心里无法排解，连做梦以前他叫的是“玉玉”现在也改成了“地动仪”了。虽然这种朝思暮想宿愿难酬的日子过的煞是苦闷，但是对于他张衡来说也是苦中作乐，每当一个问题攻克、一个疑惑得到解答，他的快乐也是倍于常人，那是相当地疯狂和满足呀！因为地动仪是继候风仪之后一个关键性枢纽性决定性的技术项目，张衡再也不想耽搁时间，于是在此期间他是尽量避免一切的人际交往和应酬，专心致志全神贯注地研究他的地震地动问题——这其中也包括他的情侣曼玉，自从“瞄”上地动仪之后，张衡极少再去理会她，这样就铸成了后来曼玉和他的分手转而喜欢上京都美苑的帅哥老板潇洒……
??自从汉安帝听说了微星亭尚姓老者的灵性神奇之后，立即和张衡商议在微星山上建造一座测象台，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灵台”，然后高薪聘请尚老头当灵台总顾问。张衡说：“此事急躁不得，切不可轻举妄动惊扰天人！”
??本来张衡曾为地动仪一事去找过尚老头，老头捻须又是一笑：“藐藐昊天，无不克巩！藐藐昊天，无不克巩！”一连说了好多遍。这次因为没有具体形象的明示，张衡半天不能领悟老头的意思。最后老头仰首看着微星亭的邸吻和檐角，然后又看看亭内的八个石墩说：“你试着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方位来看这亭子，你便会找到答案！”说完倏忽不见。
??张衡隐隐有些纳闷：他虽然早就知道老头的神通，可是老头本人并不张扬从不臭美，今天他老人家怎么会这么彰显呢？莫非这是他最后的显现和启示？
??张衡正迷惑不解，忽然有个同事指着微星山下说：“哪里来那么多的官兵……”事后一问，原来是汉安帝急功近利不听劝告，派人来抓尚老头归依当朝为他所用。老者既是天人什么他不知情，于是一气之下遁形远匿，从此以后纵然张衡再怎么诚心祷告，他也再不出现！
??这个时候张衡的地动仪工程尚无端倪，尚姓老者给他的最后启示也还无法证实——不论是晴午雨夜山麓半山朔弦望晦东南西北，任凭他张衡再怎么调换时间方位去观察那座微星亭，可是最终都是毫无收获无功而返。即使有时候风侯反常气象错杂，似乎征兆地动，可是再看亭上还是一派寻常的迹象。似乎随着老者的离去，微星山的神性也随之失去，他张衡再也别想从中寻出任何的堂奥玄机。
??岁月荏苒，一连好几年的厮守等待观测和探索，一连好几年的平平淡淡死寂和沉默。神圣的微星山和它的守护者自从那年被汉安帝无故惊扰之后，似乎再也不愿表示原谅和宽恕！这样张衡一切致力于地动仪的研究发明好比无源之水，始终没有理论根基没有灵性跟随，最终难免于干涩与枯竭！
??张衡心里那个气呀，恨不得抓住皇帝老儿狠狠扇他几个耳光，或者干脆把他拉出去斩首，五马分尸碎尸万段得了！然而这一切不但不可能，反倒汉安帝还时常指责他张衡说：“你他妈是不是太史令当久了不想干了还是江郎才尽想去台湾跟着陈睡变去现世？早就说地动仪工程上马，怎么几年过去了还没有成果呀？”张衡心里想说：地动仪本是神圣之物，如能像候风仪一样得到尚老者的点拨，其实建造并不困难。还不是因为你汉安帝无知狂妄惊怒天人才导致今天的结果？想想而已，这些牢骚话只能永远憋死在心里，张衡哪儿敢说？
??走在洛阳东郊阴风四号的路上，一边继续回味着尚老头几年前留下的那句遗训，一边回想着汉安帝刚刚的责难，张衡的心里七上八下很不是滋味。
??就这样走呀走，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忽然远远的飘来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紧接着是青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和歌声，走近了却是一对帅哥靓女互相调戏打情骂俏的声影。
??本来目睹此情此景，张衡死寂多年的心忽有所触，稍稍如虫蠢动般地痒了一下，可是当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那对路人男女发现对方正是曼玉和潇洒时，他的眼眶刹时湿润了——显然从前的女朋友曼玉现在的幸福生活和他张衡目前孤家寡人发明未果又屡屡被皇帝老儿调教的现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失去一个美丽的女人和一段美好的爱情之后，功名利禄方面也无半点的精进，这样的结局对他张衡似乎也忒惨了点！
??当曼玉的眼角稍稍瞟过张衡这些年来迅速增长的如丝白发，而张衡的眼睛正好盯在曼玉那片小小如玉殷红活泼的嘴唇上时，二人的脚步不但没有因此而放慢丝毫，相反错失和怨恨同时让他们加快了脚步，迅速偏离两条人生直线的偶尔交接。
??天终于黑了，没有经过晚霞和新月；然后又亮了，没有经过晨曦和霜露。微星山上微星亭内无处不是阴暗和沉重，一切生动的自然和鲜活的人气遥不可及。
??就在这样的氛围里，一夜未眠的张衡久久跪地不起。如果不是他的鼻息那么厚重，他的哭泣那么撕心，谁都会以为他是已经死于跪立当中的一具僵尸！
??我想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的跪立和哭泣会像张衡那样具有力拔山河的气势！
??仅仅是跪和哭，张衡始终不发一语不行一为，可是终于天地受到了感应，他的泪水散化成雾漫天飘浮弥漫；微星山受到了感应，所有的树木无法承受他的跪拜一棵棵拔地而起；微星亭同样也受到了感应，檐角纵横邸吻突起石墩跪伏……
??也许一般人看到这一切只惊异于天地的诡奇，可是在张衡的眼里，他看到的是造化的无穷灵性和神巧！原来尚姓老者的启示终于应验，小小的微星亭竟是包罗所有地动原理的测震良器！只须将微星亭定量缩比再经封固，使其对地动的感应更加灵敏和细腻，一架出神入化千古流芳的地动仪便应运而生了！
??地动仪问世之初，很多人对其功用不大相信，因为以汉代的科技水平，很难让人相信会产生那么神奇的发明。可是后经甘肃陇西大地震的测证，使其口碑得到了彻底的转变和认可。就这样，汉代大文学家、数学家、天文学家张衡从前一直没有能因为他同样非同凡响的文学名著《东京赋》《西京赋》以及他的数学论著《算网论》闻名天下，而今终于因为他充满灵性的候风地动二仪名闻当世永垂不朽！